元景在外头时,听闻这里许久没人住了,入内一看,桌椅、床柜等一应物品却无老旧之态,就连红铜烛台,都锃亮如新。阿简在一旁道:“爹每年都会置办一次这里的东西,免得将军大人回来了招待不周。”
元景的目光落到左边那座高大兵器架上,那里静置着十来件兵器,有红缨银枪,有虎纹铁弓,还有一把一人多长的斩马大刀,手柄处的饮血石殷红近墨,闪耀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阴森感。元景的目光落在最下面的那张竹弓上,这把弓制的十分粗糙,掂起来轻飘飘的,劲力也不十分强劲,与这些杀人饮血的兵器摆在一起,简直像孩童的玩具一般。
阿简一转头,见他拿着那张竹弓出神,有些忐忑道:“大人,我能摸摸这弓么?这些都是将军从前用过的兵器,我爹不让我碰,您是将军重要的人,只要您答应,我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元景把弓递给他,他心花怒放,立刻将双手在衣服两侧蹭了蹭,这才郑重地接过来。元景有点不自然道:“这把弓也是他的么?”
阿简用力地点点头,兴奋道:“这把弓是将军刚来我们这里时用的,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嗯,爹说,就像我现在这么大,不过他生的可高多啦。有一伙强盗仗着人多,总是欺负我们,爹脸上那道疤就是被他们砍的。后来将军大人到了我们这里,那群人再来的时候,他就自己做了这把弓,一箭射穿了头领的眼睛,又用陷阱,把一起来的强盗都杀光了。当天晚上他领爹爹他们去了山寨,把这伙人从我们手里抢走的东西都带了回来,还一把火烧了这个土匪窝,替我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元景沉默了片刻,又问:“他跟你们一起住了很长时间么?”
阿简抱着弓道:“嗯!爹说,他进京前一年才搬回将军府,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元景暗自道:“神武将军是为了送他入京做质子,不是真心想要他回家。可是他一个嫡长子,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心中灵犀一动,将此事与多年前那个预言联系在了一起。他听父皇提过一次,自己还小的时候,曾让神武将军带楚驭过来,那时因为什么没能留下,已是无从考证,但算算时间,正是他从京城回去之后的事。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阿简又道:“听说是因为先帝不高兴,才将他流放的。唉,也不知道老将军怎么那么狠心,什么都不给,就把他送出来了。幸亏小将军大人又威武、又厉害,他在族里那几年,我们再没有被人欺负过,就连那些官兵都不敢再随便打骂我们,从前冬天,总有狼来偷吃我们的牛羊,还吃过小孩子,阿妈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他就独自上山,把整座山的狼都杀光了。他还教我们习武、练兵,后来又带着我们打跑了来偷袭城关的西魏人。老将军赏赐他,问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一概不取,只要给我们脱籍。我们终于不用住在最深最贫苦的山里,每天只能和星星月亮作伴了。他叫人在我们的帐篷外面镶嵌了珍珠和金缎,还做了不会被风吹灭的油灯,我们的家永远是草原最明亮的地方。小将军说,要让别人一看到光芒,就想到我们。天上的光明会被乌云阻挡,人间自有一轮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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