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诚帝独坐高殿之上,神色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听朝臣们吵了半日,忽然道:“张丞怎么看?”
中书右丞张则正出列:“老臣以为,应当先安抚常州百姓,再者,此次争端乃是官府暴力镇压的恶果,张大学士和傅寺卿所言在理,流民不除,社稷难安。”
张则正年近花甲,言语间自有举重若轻的气度,莫名地安抚人心:“但如今常州水患刚除,百废待兴,正是人手稀缺之时,与其将夔州百姓遣回,使常夔两州再面临两难局面,倒不如重理户籍,变害为利。”
言毕堂静,广诚帝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沉声道:“张丞所言在理,就是这事该由谁去办?”
话音一落,朝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吭声,唯有张则正一人,岿然不动:“就让地方知府去办,此次暴力镇压,就是常州知府失职,皇上此刻给予一个补救的机会,是仁心所在,若补救得好,姑且留他一条命活,若是不好……新账旧账一起罚。地方官府知道皇上的意思,办差也能尽心些。”
广诚帝转着玉扳指的手一停,连眸都不抬,下了口谕:“就按张丞说的办,傅卿,你到地方随行督察,若有不对之处,你便代行天子之权。”
傅晗重重行礼:“臣遵旨。”
“朕也乏了,诸卿若没有什么要事,便退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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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外,张乾和傅晗几步追上张则正。
“父亲,您为何避重就轻,矢口不谈流民来历,若不是因为当初侵地案,百姓流离失所,也不会酿成如今如此大祸!”张乾急急问道。
张则正步履不变,下了玉阶:“当初翰王和地方官僚豪绅勾结,在夔永州大肆侵地,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
张乾和傅晗对视一眼。
张则正继续道:“先皇震怒,之后呢?翰王死了吗?”
张乾哑然:“没有,只是抄了一个夔州知府……”
“太子远赴夔州调查,兼并解决了吗?”
张乾冷汗骤下:“没有……太子也死了。”
张则正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先皇在位时,侵地案闹得轰轰烈烈,多少农民起义造反,可有用吗?没有,先皇派兵围剿,挂的也是平反的旗帜……先太子坠崖,广诚帝即位,宰辅袁之柳被抄家,翰王流放,可那又如何?皇上是施行了抑制之策,可侵地问题没有解决,这是为何?”
傅晗和张乾安静了。
不是不想解决,是解决不了。一个侵地案,连失两位皇子,一个宰辅,无数官员,可依旧无人敢提禁止土地卖卖,因为土地兼并根本解决不了。
“你们上奏前,是无人提起流民之事吗?不是,但皇上为何一直迟迟不下口谕?”张则正说出了他们心底的答案,“因为皇上不想管。”
“可皇上装聋,我们也要跟着作哑吗?”傅晗愤然。
张则正瞧了傅晗一眼,徐徐道:“不是只能作哑,哑并不代表不存在,只要这事还在,就一定会解决,早晚而已。”
傅晗心中骇然:“难道又要等像当初那样农民起义,血流成河之后,才去解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