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小年夜,那个被称作才惠过人的神童的弟弟跑过来请教他,他感到莫大的愤怒。仿佛某个神经被戳中,在那一刻口不择言地对他说,你真虚伪。
虚伪是他自己才对,那个嫉妒得不行,暗暗和他较劲,站在阴影笼罩下无法施展的自己。
“母亲去世的时候,晚妹执拗地把那股恨意算在阿昀身上,我就在想,如果我也这样,把母亲的死全部归咎于他,把所有压力和情绪转移,是不是就轻松多了?”顾晖抬头看向漆黑夜穹。
“好像也没轻松多少。”
顾晖眯起眼,慢慢想起那天宫内深处后花园的水阁深湖。
那天他同祖母进宫参加一个什么宫宴,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顾昀、顾晚是和他们一同前来的。进宫未多时,他就被官家叫去叙话了。年轻官家身体抱恙在寝殿休息,还没到这个小小的宴席来。
宴席开始前,祖母让他去接弟弟过来。
在半路之上,他和引路的小内官不甚走散,误入后花园深处。路经某个水阁时,他看到了顾昀,准确来说——
是猝不及防目睹他被一个掌灯内官推进了湖里。
湖里那个弟弟挣扎着,发出惊恐绝望的呼救。
他下意识蹲了下来,躲在灌木丛里。
等等,他得救人……
他很快镇定下来,欲拨开灌木丛往水里扎,视线一转,陡然瞧见对岸湖畔掌灯内官身后站着的人。他识得他,内东门司当差的一位宦臣,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在宫里风头正盛。
谁都知道他是谁的人。
掌灯内官朝他行礼,他微微颔首,垂着眼睨着湖中的弟弟,在湖畔无动于衷地笼袖站着,仿佛在观摩什么濒死动物一样,看着湖里的人沉浮。
在此时此刻,溺水的顾昀发现了躲在灌木丛的他。
他似乎要启声呼救,口型张合,似乎在喊,兄长,兄长……
顾晖脸色惨白,一大颗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下来。
脑子里的各种思绪翻飞,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依旧是满腹慌乱,避开弟弟求救的眼神,背身落荒而逃。
他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里摸了出去。
那一刹心里某种可怖的想法疯狂滋长,不要管,不要看,他消失了该多好。
他本该就这样消失。
在这样风声鹤唳的关口,太后悄无声息要处理这样一个小孩儿,某种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里浮现……
他又能做什么,他自保都来不及,他也只是个束手无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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