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是他前十几年信奉的真理,每每见到父兄,他都很亏心,不可控制地低人一等,任他们将背上与怒意的怨气发泄在身上默默承受,承受不住便离了宫。
等他学成回宫时,还有近乡情怯的恐惧感,不过他所怯与大多归乡之人都不同。他试图以功勋弥补父兄,父皇缺干将,他便去征战,兄长缺办差之人,他就奔赴各处。他以为这样将功赎罪便好,渐渐自己心中也安稳踏实,过去不可改,惟愿日后与父兄和解。
直到兄长加害于他,要取他性命,萧淮笙才幡然悔悟,他做再多都是无用,父兄眼中他在根源上便是错误。那一瞬,萧淮笙压抑与心中十几年的自责颠倒为怨,他在外求师学艺接触了寻常人的家庭,不再是长兄为他营造的扭曲世界,他不再认为将所有错误归咎于他身上是正确的,错的人是他为帝的父亲和作为储君的兄长。
于是他撑着中毒的身体,反擒了萧泓笙押送至父皇面前,求一个公道。所有证据他一一陈列与父皇案前,说明事情原委,期盼父皇能惩治萧泓笙。然而他等到的只有父皇拍案而起,指着他训道搞错了一定是弄错了,他的好长子绝不可能干出残害幼弟之事,定然是被奸人陷害,萧淮笙受了挑拨离间。
那时萧淮笙的心情他不想回忆一遍,只记得他一句话都没反驳,在父皇面前当场扭断了大哥的脖子,那骨头错位的声响与手感时至今日还深深刻在脑海中,萧淮笙那一瞬本该放松和喜悦,他终于摆脱了仗着年纪与身份欺压他的兄长。
可他并没有舒心,更没有任何兴奋,事后只觉不过是做了件寻常事。
萧泓笙被扭断脖子,不仅仅是刚断气这么简单,萧淮笙用力之大将其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萧泓笙死时年近四十,已经不再年轻稍显暗沉和浮肿的脸上更加骇人,皮肤被牵扯得快要撕裂,眼睛更是突出得慎入,直面这画面的父皇当即虚了身子,从龙椅上滑下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晕了过去。
随后太上皇神智浑浑噩噩,不久后退位。萧淮笙亦是得不到解脱,被毒害的残破之躯日夜折磨他的身,忘不掉的回忆时时刻刻刺在心头。
此后萧淮笙便一次不见太上皇了,“杀妻之仇”尚且惹得太上皇厌恶他多年,再加上一桩杀子之仇他们哪还能做父子?
此时太上皇要见他,萧淮笙心中早没了温情。
章德读完长长一封家书,他一个自小离开父母身边的阉人都忍不住感怀,但不知萧淮笙有没有松动。
司元柔只叹造化弄人,太上皇认错太晚,他要是早发现两个孩子相处异常尽早调整,或者别把萧淮笙丢给长兄带,他自己养在宫里哪怕偶尔才关心几句都不会这样。
若不是萧淮笙幸运,被兄长害死,太上皇估计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
她感叹太上皇一把年纪落得凄凉实在可怜,但不觉得这是萧淮笙的责任,说到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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