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搁下油灯,坐在旁边干净的椅子上,看着孙堂面目全非的身体,就像在看砧板上片好的鱼。
牢房里只剩下孙堂粗浊缓慢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远处的大狱门响起铁锁打开的声音,长长的过道那头,有人提着灯缓缓走来。
新上任的巡抚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最深处的牢门前,朝里面坐着的人拱了拱手:“戚大人。”
戚卓容起身,回礼道:“岑大人。”
两人在京中时就见过,虽谈不上熟络,至少也算是客气。
“陛下说,你们明日便将启程回京,孙堂的事就交由我处理。”岑巡抚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顿时一惊,连带手里提灯的烛火都晃了一下。
“让岑大人受惊了。”戚卓容微笑道,“只是这孙堂实在罪大恶极,甚至还意图刺杀陛下,却拒不认罪,只能出此下策。”
岑巡抚忙道:“我都已知晓,只是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因此才一时失态,望戚大人莫要见怪。”他早知东厂酷悍之名,只是从未亲眼见过如何上刑,这次一见,顿感开眼。
“岑大人是文官,这样的情景自然见得少,也没有必要常见。”戚卓容说,“这孙堂杀不杀,何时杀,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却把他留到现在,岑大人可知是为何?”
岑巡抚很是谦卑:“愿听戚大人指教。”
“郑知府和孙堂皆已倒台,这顺宁府亟需一个能管事的官员。但顺宁府中积弊甚多,想改并不是一蹴而就、立竿见影的事,而你这个新上任的巡抚,若是不能以最快的效率获得民心,你想要改变恐怕并不容易。”
岑巡抚是个聪明人,戚卓容稍一点拨,他便立刻明悟:“多谢戚大人提点!”
“不必谢我,是陛下给了你这个机会。”戚卓容道,“岑大人,这外派的官员,比起京中忙于党派倾轧来,有时候还更能有一番作为。”
岑巡抚不由肃然。
他拱手目送戚卓容离去,对着案上不成人样的血人看了半晌,直到看得心中不再发憷,这才招了人,命令道:“传令下去,孙堂刺杀朝廷命官,滥杀百姓,贪污受贿,于明日未时在菜市口开铡处斩。各坊百姓需在今日酉时前各推举出一名成年男子,届时不设铡刀手,而是由这些百姓推举出的男子来共同开铡。”
衙役得了令下去,岑巡抚负手缓缓踱到孙堂旁边,孙堂看着他,奄奄一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孙公公。”岑巡抚若有所思道,“你若有戚大人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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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岑巡抚于府衙门口恭送裴祯元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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