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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一)(2 / 2)

是谁杀了我? 木鬼衣 16420 字 2022-02-18

有些墓碑还比较新,有些则是潦倒不堪。

她一排排寻过去,由下到上,走得汗涔涔,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坟头止步。

辛淮飞之墓。

妻,刘佩佩。

女,辛桐。

她兀自掏出贡品摆上,傅云洲蹲下身帮她铺纸钱。

几炷香烧起,歪歪斜斜地插在土里,青烟笔直地往上升,传说能一直穿透云层,与天上的先人对话。

“你如果要修坟,我等下打电话——”

辛桐摇头。“不用,我不信这个。”

她面色凝重地对残破的墓碑拜了又拜。

傅云洲看着她,也随之三拜。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来得陡峭,傅云洲上山时走很长一段才需要牵她一次,下山干脆没放开手。

远远朝外望,墓园松涛如海,滚滚如波。

“怎么突然想起要来扫墓,”傅云洲问她。

“就是没来过,最近又空。”

傅云洲道:“不找易修了?”

什么叫不找易修了?哥哥可真是一股怪味儿。

“一个人扫墓多奇怪。”辛桐说。“何况我爸只认识你,你陪我来比较好。”

傅云洲显得有些惋惜。“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好,我也不记得你了,”辛桐平平淡淡地说,“要是我还记得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再对照日后寄人篱下,指不定多难受,小小年纪就疯掉了。”

傅云洲默然,他听得出辛桐三言两语背后的无尽辛酸。

“现在也蛮好,活得不算差。”

好容易熬过种种难关,生活步入正轨,她打算轻松且不要脸地赖他们几年。

“辛桐。”

“嗯,我在。”

“我们结婚吧。”

辛桐愣愣地看着傅云洲。

墓园求婚,他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要婚礼吗?”

“不要,没人来。”

“婚纱?”

辛桐想了一会儿,“要,收藏。”

“戒指要多大。”

“越大越好,”辛桐狡狯地笑,“我要婚戒不是为了带,而是为裱起来。万一哪天我俩翻脸,我总要有钱养孩子。”

“不过最大的可能应是我连法庭都没资格去,直接被你扔出门。”辛桐接着说。

“不可能的事。”傅云洲许诺。

辛桐笑笑,却说:“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行,”傅云洲随即掠过她的揶揄,“我给你找最大的婚戒。”

“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讲。”辛桐拽了下傅云洲的衣袖。“我记得晓鹿说,你高中的时候唱过给我一个吻。”

傅云洲隐约猜到她的来意,面色僵了僵。“那是意外。”

“抽时间再唱一遍吧,我要录音。”

傅云洲道:“我可以写十万字检讨。”

“不要,那是易修的活儿,”辛桐一口回绝。

她凑近他,脸蛋挨在他宽阔的肩膀:“哥哥,哥哥,答应我嘛,哥哥,我好想听。”仿佛抹不开的麦芽糖。

傅云洲莫名有种被她捉到死穴的感觉。

尾声(三)

淅淅沥沥的冬雨落了一整个上午,临近年关,辛桐却过得十分冷清,索性没事便在屋内枕着玩具熊睡大觉。

季文然并非贪热闹的人,百年不挪窝,家中又无往来的亲眷。傅云洲待业一段时日后重新忙碌,具体如何,他向来不爱多说,辛桐也识趣地不问。程易修倒是最闲,三天两头乱跑,季文然看他如同猫咪看到狗子,每每遇见,哪怕一言不发,辛桐也能感觉到男人眼神里淡淡的不满。

不得不说,颇有人去楼空的滋味。

辛桐一觉睡醒,草草吃了些清肠沙拉。她与易修下午有约,乖乖起床,洗头洗澡。雨还下着,脸被吹得通红,幸好出门前拿了季文然的围巾防风,只一双手露在外头。

被带去溜冰场,辛桐从没玩过,起先被程易修时不时作势要松手的做派吓得大喊大叫,随后十指揪紧他的外套不松,两条腿绷得笔直,仿佛一只套上牵引绳的猫,被主人一步步拖着向前滑。

僵持七八分钟,程易修见她是真怕,便让她抓住沿边的栏杆慢慢走,自己跟在旁边看护。

不管人在哪里,程易修总能找出好玩的。这家伙哪怕某天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辛桐拿好护照跟他去滑雪,她也不会奇怪。

“对了,傅云洲让我顺道来问你下周五有没有空,”松松散散闲聊中,程易修忽然横插一句,“他有事,缺个女伴。”

“不去,最近长胖了,我嫌丢人。”辛桐笑着对程易修说,两只手撑住栏杆。“他干嘛找我陪,你难道不是哥哥养的交际花吗?专门对付各色名媛的利器。”

这话不假。

傅云洲出去应酬,专业一点的场合压榨徐优白,缓和一点就该挟持程易修。

“我可不去,交际花要从良了,”程易修顺着她的话,冲她眨眨眼,“还是家养比较好,能被定期浇水。”

辛桐极快地皱了下眉,思索是自己想法有点偏,还是男人在说偏话。

在程易修手把手地教授下,约莫二十分钟,辛桐便能自如地在冰面上绕圈。她刚学会速滑,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滑了几圈才敢确认自己不会摔跤,站在冰面长长呼出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转身,冲程易修挥手。

程易修要去揽她的肩,被辛桐迅疾躲开。

“牵了你就会松手吓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程易修大笑。

“今年预备在哪儿过?”他问。“和季文然一起?”

辛桐摇头。“还没定,可能会回家。”

程易修颇为低落地“哦”了一声。

“你呢?”

“当然是和傅云洲,还能有谁。”程易修道。“家里就我俩,不想在一起也要在一起。”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辛桐的脚踝隐隐作痛,纵使仍在兴头,她也要暂且割爱,留着下次再来。

坐下拆溜冰鞋,身子骤然一松。

她忽然想问程易修一个问题,又怕伤他心,话临到嘴边甚是踌躇。

“易修,我想到一件事,”辛桐说,“突然想到的,要是说了你不开心,你别怪我。”

程易修歪头看她,突然低头在她的唇瓣偷到一个浅浅的吻。

“好了,你说吧。”他抬头,笑吟吟的,俨然无事发生。

“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要和你母亲见一面……我是说生母。”的确是难以启齿的话,她短短一句停顿几回。

程易修愣了下。

“没,”他的声音沉下去,“她爱怎样怎样,反正当时都拿了不少钱……我也没见过哪家孩子卖出去了还能被要回来。”

辛桐自知不妥,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程易修讲完,俯身抬着她的下巴衔住唇瓣,好似亲吻一朵花,温热的气息徐徐吹开紧闭的蓓蕾。

辛桐近乎喘不过气。

程易修松开,继而坏笑着同她说:“这种问题亲一下不够,要两下。”

傍晚送回家,季文然恰巧也在,他瞧见程易修神态淡淡的,关了门单独面对辛桐,微微鼓起嘴不说话。

待久了辛桐发现,小狐狸吃醋时,口鼻里会发出很小的、介于“嗷”和“昂”之间一种杂音。

辛桐拿出下午买的狐狸毛围巾,踮起脚,跟在季文然身后,拿毛茸茸的小尾巴去扫他的侧脸。

“小狐狸,小狐狸,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亲戚啊,”她轻快地作弄着男人,唇齿间的词句有着粘糊糊的甜味儿。

季文然捉住她的手腕,反手糊了她一脸毛,轻轻“哼”了一声。

醋劲算是过去。

夜里,辛桐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

她发消息给萧晓鹿,询问徐优白能不能帮上忙,但别让程易修知道。

小姑娘没几秒便回复语音,她拍着胸脯承诺:“有什么难的,也不看看我家优白是谁!那可是傅扒皮专用的詹姆斯·徐!”

再过两日,该拿到的徐优白悉数送上。

辛桐细细看完,不由感叹:世界可真小。

程易修的生母还留在新安,开一家卖内衣的小店糊口,一如刘佩佩兜兜绕绕多年,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辛桐第二日不声不响地去了。

女人约莫四十五六,妆面异常浓艳。

脸上糊着一层粉底液,脖子也被涂成象牙白色,嘴唇丰润,涂着色泽鲜亮的口脂。五官仍是动人的,尤其是那双明媚勾人的眼眸,简直和程易修如出一辙。

她穿一件半高领的羊毛针织衫和浅色牛仔裤,正坐在收银台看时下流行的肥皂剧,偶尔伸手摸向超市塑料袋装着的瓜子。

嘴唇上下一碰,门牙咬开瓜子尖,舌尖勾走小巧的果实,“呸”得一下将沾着口红渍的硬壳吐掉。

辛桐装作顾客上门,随意买下几件替换的胸衣,心中百般滋味。

程易修口中的母亲,永远美艳且不靠谱。

她周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边,水蛇般的腰肢总要找人倚着,抢眼的裙衫和高跟鞋堆得到处都是。

幼年的程易修偷跑出去一整日她也不会去找,吃的亦是随便。为去夜场舞池疯玩,女人甚至把儿子关在家中,只留几袋咸饼干、几罐可乐,给男人助兴的黄片和动画碟片搅和在一起仍由孩子抽选。

但辛桐看看眼前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的模样与程易修口中那个美貌、妖冶、没心没肺的母亲重合。

四十多岁,年近五十,还能如何?

女人太容易凋谢,尤其是被男人拿捏在手掌心把玩的女子。

辛桐不知该不该与程易修说及此事。

未等她拿定主意,男人倒是先一步发觉辛桐的异常。

他饭吃到半途,突得一下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辛桐抬眸。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程易修匆忙改口。

辛桐微微笑了笑,“说了怕你骂我。”

“你以为我是傅云洲?”程易修托腮看她。“想说就说,大不了今晚陪我。”

辛桐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气。“我偷偷去见了你母亲,生母……优白帮我找到的。”

程易修挑眉,没吭声。

“她还在新安,开了一家内衣店,我装作是顾客上门见到了她。”辛桐说。“当然,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提你的事。”

程易修依旧没出声,熠熠生辉的面容略有些黯淡。

过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辛桐:“她过得怎么样?”

辛桐道:“还行吧,老了很多。”

“会老的,像她那样整日抽烟喝酒、夜不归宿,是会老的。”他不自觉念了两遍“会老的”。

“易修,我去见并不代表你要去见,”辛桐语调柔软。

程易修笑起来,久违地说了句带刺儿的话。“那干嘛去见,你分明是在挑拨我。”

辛桐摇头。“我去是因为你还在乎。”

程易修唇角紧紧绷直,嗒然若失。

辛桐继续说:“易修,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现在回想,我当初将你拽走,或许是因为我们某方面太相似。”

程易修当然记得那段日子。

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抱着喜欢的姑娘,看她安然在梦境起伏的睡颜。

“我不想你一辈子都把这件事梗在心里,我希望给它一个交代。”辛桐说的是肺腑之言。“所以现在我告诉你——她还在新安,老了很多,一共离异两次,没有孩子,目前开一家内衣店,你走到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出你——易修,你可以明天就去见她,也可以当她从未存在过。”

多年后,程易修和乐队一起接受采访,被娱乐记者询问到恋情时,是这样回复的。

“我曾有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刻,浑浑噩噩,做了好几年的错事。”

“在她出现之前,我遇到过无数比她漂亮,比她性格好,比她家世好、教养好的女孩……可每当我尝试敞开心扉,谈一点负面的事,她们之中,有些会露出惋惜又怜悯的神态,觉得我可怜,但我不想要这种可怜。而另一些表面说能理解,实际不过是逢场作戏,费力迎合我,不懂装懂。”

“所以当她突然出现,握着我的手说——我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就那么一瞬间,我知道命中注定的是她。”

“她没说假话,她真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我妻子是个有点别扭的女孩,她不喜欢我对外谈私人感情。大女儿聪明过头,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是个弱智。小儿子比较文静,但小丫头又特别闹。每次我带小丫头都要骗她说,来,爸爸和你玩睡美人的游戏,谁先醒谁就输了。”程易修抬起手,自己先笑出声。“然后她就在我身上玩蹦床,还扒开我的眼皮大喊,爸爸你看,我是验尸官……拦都拦不住。”

“我们结婚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如果说有什么体会,大概是,爱一个人,是要与她共担过去的不幸,共享今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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