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自不免谦让几句,那媳妇微微一笑道:“说起绣活来,有个事儿不知道姑娘听说没有?”晴雯忙问是什么,那媳妇又道:“就是之前闹得不得了的那个什么书院,不是说宰相王府的小姐们都想去的?这会子正在外头寻巧手的绣娘呢。”晴雯不知那媳妇到底要说什么,只好笑而不语。
那媳妇见她不接话,便笑着道:“原来是那书院里教刺绣的先生上了年纪,目力不行了,只有个意思,需得心灵手又巧的能将那意思做出来。以往在南边,她们自己就有绣娘,只是没能带来京里。京里大户人家又多,但凡有几分手艺的都早被人囊了去,哪里还容她在外头闲着?
那书院要寻绣工的话一传出来,倒是有不少家往里献了人,却没留下一个,道是什么匠气太重。好不容易取中一个,竟然还是个府尹家的小姐!喔哟哟,真是了不得。竟寻千金小姐做起绣工来!后来才知道,原来还不是绣工,唤作副教授,也不知什么说道。”
晴雯一行听着,心里想着,“这话这么说来,想是许久的事了,在府里时竟一声不得听闻。可见那里头真的是别个世界。往常热闹也只听着宝玉说哪家的戏好,哪家的花珍罕这样的话。哪里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却听那媳妇子话音一转道:“我看着,姑娘的绣活就同旁人不同,多出股子说不出的灵性儿来。如今那书院正收绣品呢,只要写了年龄姓名出身所在、附上绣品,往书院里一送就成了。若被取中,自会有人寻来。这又不费什么大事,却有个大好前程可谋,才想着来同姑娘说一声儿。姑娘要有意,不如就张罗起来,若真有幸得中,可就同那些官家小姐们一般无二了!”
晴雯听了心里一动,她倒不在意同那些官家小姐如何。只是如今既然已被放了出来,且自己也无再回去的意思,总要有个出路才是。虽得赖嬷嬷看重,到底非亲非故的,这么住着时候长了也不好。素来丫头们说前程,不过是拉了出去配个管事或小厮,要么就索性跟了哪个爷,还能有什么?自己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自由身,再不想走那路的。这书院里既要这般郑重的寻人,若能被挑上,旁的不说,想来谋个安身之处当是无碍的。岂不是另一重天地?!
当下便思忖着道:“奶奶说得容易,我一小在那里头呆着,外间如何从来不知的。便是要往出投递,连个门路也不识得呢。”
那媳妇满面上堆了笑道:“姑娘这话说的!我们这些人难不成是死的?!还让姑娘跑去!只要姑娘有意,只挑个好绣品,旁的有我呢。保准不给姑娘误事。”说了一把抓了旁边的绣帕道,“我看这个就极好。”
晴雯笑道:“奶奶比我还急呢。这个还没完活,倒有之前做得的,奶奶帮我挑拣挑拣。”说了从一边箱笼里翻出一个小包袱来,里头都是些绢帕荷包扇袋之属,那媳妇子一行看一行赞。到了道:“还是姑娘自己拣一样儿吧,我看着样样都是顶尖儿的好!”
晴雯翻了翻,挑了一方绢帕出来——上头一枝桑叶,底下灰石山子上坐着个小丫头,正捧了书读。那桑叶绿意明灭,只从叶子上就看见了那日的阳光一般。小丫头不过寥寥几笔,着彩的不过丫髻上一对儿黄花,却满溢了娇憨灵动。赖家大媳妇看她挑了这样,便问:“姑娘不捡那方玉堂富贵?那玉兰绣的,像闻着了香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