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货轮从江心驶过,笃——笃笃——船笛声从水面滚来。
“笃——笃笃——”夏青学起了船笛。
我很震惊,秦之扬的表情像是看见了狼人。
李桥站在风里,吐着烟雾,在笑。他扭头问秦之扬,说,你为什么想死?
总算有人开口了。
秦之扬说,我讨厌我妈。
李桥说,我讨厌我爸。
我说,我讨厌我爸我妈。
夏青不说话,眼睛追着货轮走。
我们说完,短促地笑几声。笑完又是沉默。为什么讨厌,谁都没说。
说了别人也不会懂。就像我不会理解在三中读书的明显家境不错的秦之扬。他们也不会理解我。
我是个嫌家贫的可怜虫。我忽然沮丧极了,我怎么会跟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
我们谁都不了解谁,谁都不会理解谁。我煎熬地等着这次聚会散场,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他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比我好。我还以为找到了同伴呢,真好笑。
秦之扬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死了,我们就再也不存在了。
李桥说,废话。
我突然很委屈,赌气地说,我不想存在了。
夏青说,我们本来就不存在,我们只是事件。
大家都没听懂。我问,她说什么?
李桥拿食指在太阳穴转了一下,说,她脑子有问题。
夏青的目光从江面移到李桥脸上,说,我脑袋没问题。
李桥说,我知道,我跟她解释不清楚。这么说最简单。
夏青点了下头,哦。
我再次觉得,这几个人很不靠谱。
秦之扬说,她意思是,从量子角度看,我们只是一系列发生的事件的集合。比如我,我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件的集合。
我似懂非懂,我只是事件的集合吗?我说,那如果我离开了,就是给所有的事件画了个终点?
李桥说是。
那天我们决定一起离开。
秦之扬又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人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终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太高深了。我很难理解。我想,果然是三中的学生啊。
李桥把烟头扔了,说,我敢肯定的是,我们死后,江水照常流。
那是我们在江边初次见面,大家都不熟,说了很多奇奇怪怪好像哲学又好像幼稚的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
可我很想和他们多说点儿什么,就问,我们会有墓碑吗?
李桥说,你们想不想去墓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