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明白,塞进去的那一块钱也是他的钱。我是靠他养活的。
我泄气了,走到公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走到半路,车上挤满上早自习的学生,他们聊着天,很快乐的样子。我跟他们不是一辆车上的人。
前边座椅靠背的塑胶封里插着广告纸,写着「春夏换季,红云商场全场五折」的字样。
我也是个打折品,我们全家都是大甩卖跳楼价吐血亏本的打折品。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
“我想去死!!”
写下前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一口郁结多年的浊气喷涌出来,浓缩成委屈和愤恨,那滋味又辛又辣又苦又酸。
我想说出比「去死」更狠烈更严重千百倍的话来,可没有更严重的话可写了,于是我狠狠打了三个感叹号,每个符号都像要把广告纸划破刺透。
写完了,我瘫进椅子里,望着窗外的树叶发呆。我也只有在椅背上刻字的胆量了。
我好几天没再碰上我爸的早班车,直到一周后,我再次坐到那个位置,看见那行字下面多了一行字: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本文去年年底已出版。
现网络更新。每晚八点。文不长,不V。
第一章(2)
——李桥——
我父亲叫李康仁,江城市健阳县人。爷爷起名省事,从出生地里取了个健字,他原叫李健仁。李健仁十四岁上江城当学徒,住在机床厂十人宿舍。
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全社会掀起一波敢打敢拼闯出去的风潮。
贫穷不再光荣,挣钱才是硬道理。那时的城市户口是高人一等的,城市人走路鼻子都朝天。乡下人叫乡巴佬,是没文化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的。
学徒们年纪轻,刚入社会火气旺,宿舍里,城里人乡下人免不了磕磕碰碰起冲突。
前脚吵架后脚喝酒是常事。可每次吵架吧,「李健仁」这名字总给他拖后腿,叫他气不顺心不平。
十七岁那年,李健仁托车间主任的关系,开证明给改了名字,从此叫李康仁。
康仁,康仁,读快了听着像坑人。但不管怎样,坑人总比贱?人强。起码得有本事才能坑人。
我父亲李康仁算不上吃苦耐劳,从某种程度上说有些懒散,可他脑子灵光,学东西上手快,很快当上车间小组长。
手下一帮工人由他指挥,颇有农奴翻身的畅快,他野心膨胀,不仅要当组长,还要当科长,主任,厂长。
他给科长主任鞍前马后,孝敬烟酒,谁见他不夸一句小伙子会来事,有奔头。
眼看大好前途一片,厂子突然下发文件,停工裁员。机床厂效益江河日下,年年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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