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文宣帝脸上深深的愧悔之色,扯出了一个凉凉的笑,手腕处曾经的伤痕一下一下挣扎得跳着,微弱的疼。
端懿皇后提起正红裙摆,行出五步远,盈盈下拜,跪倒在冰凉的金砖上。她仰头看着文宣帝,这人的眉眼鼻唇,眼尾的每一条细纹,鬓角的每一根新增的白发,她都再熟悉不过。
这是与她相伴二十余载的陛下。
这是与她同床共枕近二十余载的夫君。
这是一个心慈手软的糊涂帝王。
十八年前因为他的多疑,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的迟疑不决,差一点也要永远失去自己的承熹。
十八年后因为他的心软,她终于能对他彻底死心。
心死如灰,不过至此。
她深深俯身,朝着坐上神情怔然的九五至尊叩首,额头紧贴在冰凉的金砖声,冷声道:“陛下圣明。”
文宣帝一瞬恍惚,似福至心灵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陡然起身,阔袖带翻了身前的杯盘,美食珍馐霎时一片狼藉。
那在他身侧相伴多年的人却已经走出了门外。
从来坐北朝南的帝王家,每日申时以后,看到的景色便只有逆光。此时只能瞧见她的背影,走入沉沉夜色之中。
肩背挺直,娥首高抬,像极了多年前那韧骨不折的样子。
☆、事败
大皇子府近日来愈发冷情了。
前两日,老管家把府中数十个下人聚在一块,把各自的卖身契都发了下来,领着他们面朝正院的方向跪下磕头。
人人脸上神情寡淡,心中或许还有些许欢喜,却没有对主子的半点不舍,连签了死契的三户家生子都在昨日走了个干净。
芸香是府里的大丫鬟,此时她站在最后头,待身边下人都走了个干净,这才上前接过管家手中的卖身契。
余下的一沓卖身契,大都寻不着人了。有的是曾经犯了错事怕被罚,私自逃出了府;有的是生了重病死在了府里;还有的,却是因犯了大皇子的忌讳被杖杀了。如今早成了孤魂野鬼,哪儿能来领这卖身契呢?
芸香从那一沓卖身契中找出了自己的,未看一眼,当着老管家的面撕了个粉碎。老管家先是一怔,随后捶胸顿足长吁短叹:“你这姑娘,怎的这般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