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偃又气又笑,在她怀里发抖。没想到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几次三番的违法乱纪,王宫里瞒神弄鬼,大军里全身而退,没栽在荆国,没栽在徐国,却栽在眼前这双柔弱无骨的手上,连本带利地惩戒了回来。
又一波盐水。眼前天旋地转,全身好像要裂开,魂魄从皮囊里崩出来,往天上悠悠的飘。咔嚓一声轻响,他无意识地双手握拳,攥碎了手里的陶杯。
她可真是……毫不手软。
对别人,对她自己,都一样。
“痛……”他不装了,哀嚎一声,“要攥着你的手才行。”
他也不知道这后一句话是哪来的灵感。他是没妈的孩子,从记事起,有什么病痛都得自己扛滟。
但因着今日的痛苦,让他终于从记忆深处,捞出一点陈年落灰的温馨场面,重新学会了怎么撒娇。
赤华忍不住一笑,顺他的意,果然攥紧了他的手。他立刻反手一握,反而把她一只玲珑细手包起来八分。粗糙的掌纹,贴着她手背淡淡青筋,轻轻摩挲。
赤华莫名其妙的脸热,想抽出手,又觉得自己已点头了,总不能出尔反尔。想再用盐水浇他一下子,手上却有点没力气了。
她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子这样,多正常啊。
第 25 章
夏偃在十八般炼狱里滚了三四天, 终于一点一点脱身。
在某个微风徐徐的早晨,他从蒸腾的岩浆里挣扎出口鼻, 用力呼吸一口清凉的空气, 认清了东南西北上下左右。
低头一看, 自己身上暖融融的, 盖着那件狐裘领子。赤华在他身边抱膝而坐,睡得正熟。
她小巧的鼻翼点在膝盖上,不时翕动一下,罗裙的布料被她吹得一皱一平, 好似潋滟水波。
这几日一直靠她看护。虽然她照顾起人来并不熟练, 但对夏偃来说,已经像是天宫三日游,飘得他找不着北。
她学东西学得很快。汲水、烧水、拾柴、铺床、编织绳索,已经做得像模像样。但代价也不小:她的白嫩的手背上有几道荆棘划出的血痕,衣襟裙摆撕出了小口子,眼睛下面两圈青黑。
可即便是沦落至此, 她也从未放弃了仪容:一头秀发始终打理得干净,用手指梳通顺,一丝不苟地挽成简单的髻,插上白玉质的笄;她每日早晚都去溪边洁面,也许还曾擦净身体,因为夏偃注意到, 她回来时,袖子里的肌肤总是潮湿的;无事时, 她找来粗糙的石块,慢慢将断了的、没断的指甲一一磨平,露出圆而轻巧的指尖,碰他身体的时候,也不会划得疼了。
夏偃扶着钝钝的脑袋,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以前都皮实得像块砖,偏偏这次遇上她,烧得空前绝后,让她见识了最狼狈的样儿。
他忽然全身一震,想起一件极其致命之事:这几天里,他如厕是怎么解决的啊……
这个念头像一股泥石流,把他重新冲进火焰山。他捂脸往地上一坐,思维罢工,拒绝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又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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