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吴显荣的私情多年来都是人人有所耳闻但又不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何小满迟疑道:“奴婢一直想问,太后和吴总兵两人从前当真……”
“当真,而且太后当年对他可是非君不嫁。”谢如琢的面色很平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吴显荣这些年来身边也不缺女人,但他对太后还是旧情未泯。”
何小满道:“但陛下觉得,吴显荣是真能对一个女人言听计从的吗?”
“言听计从不至于,他们两个也算是各取所需。吴显荣知道我这个皇帝在朝中没有根基,更没有军方支持,而太后有了他便可压制我,甚至压制孙秉德一派。”杯中茶水已凉,杯壁摸着有些冷,谢如琢将手缩回袖子里去,“至于太后,你觉得她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何小满,柳燕儿精神时常疯癫,从前在冷宫嘴里颠三倒四说的都是恨先帝,恨儿子,偶尔会提到吴显荣也负了她,倒是从没在她嘴里听到过想要权力。
“奴婢总觉得太后不是想要权势的人。”何小满道,“她更像是想要……”
“自由。”谢如琢答道,“她其实只是想要属于她的自由。她这一生被两个男人毁了,从没做过随心所欲的事,如今她成了太后,想放肆一下。”谢如琢似有些伤感,低声道,“她在冷宫身体就不太好了。”
柳燕儿半疯了五年,不分白天黑夜,时常梦魇缠身,发一次疯后就耗尽了气力,精神又衰弱下去,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因为两个男人,她逼疯了自己,进而把自己的身体也折磨坏了。
谢如琢默叹一声,道:“我去见见她。”
他们母子二人已有近半个月没见过面,来了乐州后,柳燕儿只私下偷偷与吴显荣通信,平日并不怎么露面,谢如琢想去请安都被拒之门外。
出了冷宫后,柳燕儿确实不再疯了,说话心平气和,有条有理,只有提到先帝时还是会愠怒,见了自己儿子,也不再摆出厌恶的神情,但也谈不上亲切,疏离居多。
介祉宫中不闻人语,伺候的内臣宫女都仿佛哑巴,整座宫殿死气沉沉,穿行至前廊,屋中隐传出琵琶声,谢如琢推开紧闭的大门,果然见柳燕儿捧着五弦琵琶。
他独自一人进了屋,坐在案几旁,好像只是一个来听曲的人。
窗子半开着,萧瑟秋风吹起柳燕儿的红裙,外罩的轻纱随风扬起,又轻滑地顺着榻沿垂到地上,头发半披着,松散的发髻上插着用了多年的蝶赶花梳背儿。
她喜欢画淡妆,眉眼看着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但她又喜欢用蔻丹涂指甲,嫣红在五弦琵琶上跃动,如烧成一团的焰火。
曲子是雄浑苍劲的《秦王破阵乐》,前朝宫廷舞乐,现今会的人已经不多了。
谢如琢听说过,柳燕儿从前在教坊司不唱小调,不跳婉约柔美的舞步,专跳武舞,只弹琵琶,会许多濒临失传的古乐。
当年在中秋宫宴上,她在一面大鼓上反弹琵琶,破阵乐停,袖中剑出,紧接着便是一段前朝有名的剑舞,配上她独特的沉阔嗓音,惠宗端着酒杯却忘了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