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大话你也信?有些撑着了,再吃不下了。”
窗外还有残红一线,奚甯掀被起来,叫她扶着胳膊,往小园子里信步。园中春光已去,夏风又追,吹得格外凉爽。树荫迢递,花影婆娑,奚甯难得有闲情见这些景致,睐目看奚缎云,泪痕早干,脸上有了好些精神。他知道,她是不想叫他忧心。
两个人走到块药田,见红粉妖冶,奚甯倏地忆起昏迷时做的个梦,牵着奚缎云往亭子里坐下,细说起,“我做了个奇梦,梦见我醒来,面前灯光昏沉,有个眉清目秀的侍儿立在床前,说要引我去见我的冤孽。我想我奚甯一生无愧于心,何来什么冤孽呢?”
奚缎云把偎在他肩上的脑袋端起来,满眼好奇地眨巴两下,听他又道:“我跟着那侍儿前去,走到一处白玉雕砌的楼台,四面云雾缭绕,须臾掩了来路,门前竟有神将把守。进了殿内,忽然有许多仕女,艳丽多姿,提灯抱笏……”
“原来是做了个春梦。”奚缎云撇撇唇角,把胳膊从他胳膊里抽出来,微别了腰,“我说呢,怎的久久不愿醒,原来是叫美人绊住了脚。”
“不可胡说,”奚甯板起脸来,望着她,又无奈地笑了,“你听我讲,那殿内宝座上有位女仙官,模样是大乔儿的模样,可我喊她,她竟不认,还对我说:‘你身不染尘,凡不似凡,仙不如仙,岂知在世为人,似你这般圆满,倒不圆满。如今赐你一段冤孽债,偿还后或可再归仙班。’说着,手上莲花一挥,哪里出来位小仙娘,荷粉垂露,桃李洇润,绿锁横波,鬓挑巫峡,竟有几分你的模样,又有几分妹妹的模样。”
听到此节,奚缎云心神恍动,摸摸肚皮,忙将他晃晃,“后来呢?”
“后来,那小仙娘围着我吵吵嚷嚷个不休,又是扯我的衣袖又是吊我的胳膊,吵得我头痛。我对她讲别吵,她竟呜呜咽咽哭起来,哭得我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宝座上的女仙官便笑说:‘今番赐她姓名,唤作奚绨,你带去吧。’其后手持莲花一挥,我就醒了。”
奚缎云听了半晌,垂首看着裙下微微隆起的肚皮,又斜眼瞧他,“你这个梦,或许是应在我的肚子里,咱们大约是要生个女儿,神官把名也赐下了,就叫‘奚绨’。”
“这梦十分古怪,我从前从未做过这样的梦,算一算,我奚家三代无女,没准儿,还真要生个我今世的冤孽,叫我来为她当牛做马。”
话虽如此说,可他脸上笑得恬静,奚缎云也笑,把脸贴在他胳膊上蹭蹭,“你放心,真是个女儿,我定教得她乖巧可爱,不要你费一点心。你瞧绸袄,不就是我自己带大的,再懂事没有了。”
奚甯点头赞同,至于后世里,这“冤孽”把奚家如何闹得鸡飞狗跳,暂且不题。
只说奚缎云吩咐了丰年,不许公务打搅,奚甯养就十日,不再呕血,每日只与奚缎云赏花乘凉,或是观月看书,身子愈发见好,一轮金乌也日渐成了火伞,滚烫地照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