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钟老要回乡,已经把户部的担子交到了父亲肩上,父亲一个人,怎么能肩负这样多重任?”
“是这个道理,我一人之力,终归有限。”说到此节,奚甯招他上来并肩走着,“河南清吏司的员外郎开春也要告老,其他职上的人,又一时挪动不得,我想着,你姑父那个人,似乎不错,又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在太常寺一直办事得力,或许可以将他提调户部。只是品阶反低了些,不知道他心里愿不愿意。”
奚桓稍稍筹忖,莞尔中摇首,“依儿子看,有些不大妥当。”
“噢?”奚甯睐他一眼,半点不觉惊讶,“我以为你是最孝顺姑妈的,会想着让她的夫君有个更好的前程,她做妻子的,自然也跟着有了好前程。没曾想你却有别的意思,你说说看,哪里不妥当?”
路遇东风折骨,奚桓将衣襟拢一拢,未几何时,脸上已经添了几分不露声色的沉稳,“儿子自然想姑妈好,只是公为公,私为私,不好混淆了。从前儿子对单煜晗,不过是猜测,不敢妄言,可如今儿子倒敢断定,这个人与潘懋父子,必定有些牵扯。有样东西,儿子想请父亲瞧瞧。”
说着哪里摸出那枚金嵌十二宝石的猫儿眼戒指递过去,奚甯接在指尖转一转,“这是你娘的首饰,你哪里寻出来的?”
“这是儿子添给姑妈的陪嫁,前些时却在碧乔巷一个妓/女手里找回,那姑娘说,是她的客人潘兴打赏的。姑妈的嫁妆,怎么会无端端到了潘凤的儿子手上,父亲想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人暗度陈仓,又或是首鼠两端?”
奚甯倏然笑一笑,似乎半点不意外,戒指仍递回与他,“单煜晗这条线,埋得长啊。”
“单家蠖屈螭盘,为了在官场上谋个远大前程,可谓费尽心机,又与咱们攀亲,暗里又通潘懋,这样儿的人,怎么能为父亲尽忠?”
默然片刻,奚甯晦涩睇他,“你为姑妈添那些嫁妆,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不是,”奚桓笃定地摇摇头,“儿子只是想姑妈过得好,多些钱带着,自个儿硬气些,不用总瞧人脸色过日子。既说到这里,儿子还想求父亲一件事,单煜晗虽不能为父亲所用,也请父亲不要为难他,姑妈下半辈子,还指望着他过。”
奚甯望他一望,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你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这是好事儿。我也犯不着为难他什么,潘懋的门生多了去了,也不是人人都是禄蠹贪吏,还有那么些贤才国士。只要他不犯国法,好好做官,即便不是我的人,也无妨碍。怕只怕,这世上,凡是太贪功名之人,往往就不能赤忱为人。”
稍稍抬眼一瞧天外,功名党争,似如这金轮罩顶,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万物皆成虚影。
下晌云翳聚来,遮阳避日,天闷沉沉似要下雪。花绸使椿娘挽了头,戴着支金寿囍簪子,浅描眉黛淡施粉妆,上穿宝蓝多宝纹掩襟长袄,下是一条孔雀绿的裙,戴着白澄澄兔毛暖帽,在镜前歪着身子照了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