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馄饨迷蒙,像过了千年万年,又像是短短一刻,花绸听见他在耳边重重地叹息,她的裙像沾了温热的雨。
奚桓一霎睁大了眼,脸上有些发讪,红得不成样子,仿佛心虚。他爬起来,踞蹐地坐在床沿,花绸还没回神,就见他瞥回一眼,“下回、下回一定个把时辰……”
未知何时起,空气里除了炉中香,还添了丝旖旎的意味,蕴在暖帐,藏在暗角,散发着诱人的香麝,是爱的分泌,是他的,也是她的。
花绸也将软软的骨头撑坐起来,带着“欲壑难填”的羞恼,与他对望一眼。勾勾扯扯的目光里,倏地“噗嗤”一声,两个人都乐了,有些傻气的笑声飘浮在情海之上,绵缠着天上的月亮。
月满盈亏,韶光易老,话无繁叙,时转初七。这日乡试进场,各家皆忙着打发学子入闱,奚桓亦无例外,众人只在奚桓屋里忙作一团,花绸与奚缎云冯照妆几人在上房,使丫头们将一早收拾好的东西拿上来一一查检。
奚涧是个髹红描金的三层考篮,里头放着笔墨砚洗等物,另有个食盒,装着一些干粮点心。奚桓是个髹黑无琢的二层考篮,也放着文房用具,另带了些点心。
冯照妆坐在榻上,拽着奚涧直蘸泪,“我的儿,好好儿的给娘靠个功名出来,为娘争口气,娘这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哎呀晓得了娘。”奚涧略显不耐烦,如今吃得越发肥,一甩袖,浑身的肉也跟着颤一颤,“您哭了多少天了,知道的说我入闱科考,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呢。”
“胡说!”奚缎云嗔他一眼,也不免拽过他的手叮嘱几句,“你娘是心疼你,好孩子,一来里头吃多了不好,二来秋老虎,吃食放不得,你将就些果子点心,等回来了,再叫厨房大鱼大肉给你做了补补。”
奚涧肥肥的下巴连点着,荡开了二层肉。
下头花绸也不好,折着绢子直蘸泪,抬一眼落一眼地瞧着高高的奚桓。为着考场查验,他今日穿得简单,单罩一件草黄苎麻直裰,缠着髻,睨着花绸笑,“姑妈哭什么?”
一问,花绸又滚出颗泪珠,别着半身匆匆擦干,又转回来笑,“桓儿真真长大了,考完出来,明年春天再考,就是要为官作宰的人了,姑妈高兴。”
上头冯照妆母子你嗔我怪地说着话,奚桓虽无娘相送,花绸的眼泪却把他钢打的骨头融了,他扶着圈椅的扶手跪下去,给花绸磕了个头,“姑妈只管在家听我的好消息,不考取功名,绝不回来见您。”
这一跪,除了为他所爱的绸袄,更是为了他所敬的姑妈。花绸懂的,因此一垂眸,眼泪便拉了闸似的涌出来。
冯照妆在榻上望望奚缎云,亦有些动容,“桓儿自幼跟着妹妹长大,妹妹也打小教导他,虽说不是娘,却似母子一般,也是难得。”
花绸听见,悲从中来,眼泪反倒不掉了,睁着一双涩涩的眼,将奚桓扶起来,“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