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正是乡试入场之期,花绸搁下面巾,拾起绢丝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脸上有一丝没一丝地笑,“好,那日子,桓儿正好下场考试,等他考完,凭他如何闹都不中用。”
奚缎云也将扇凑到她脸畔慢悠悠摇着,“银子娘攒下了二百两,都给你做嫁妆带过去,回头托你大哥哥拿出一半来在外头置下一些料子首饰,剩一半,你自个儿放好,别叫人动,万一、娘是讲万一,有个什么不妨,你手头好歹有点钱。再一个,椿娘自然是要跟你去的,红藕我想着,她机灵,也跟着你去,身边多个人帮衬,总是好的。”
闻言,花绸止了扇,眉黛紧蹙,“娘把钱也给我,人也给我,您怎么办呢?扬州的房子咱们来时就变卖了,又无田产又无买卖,您回去如何度日?”
“你别管我,你瞧你大哥哥的为人,我走时,未必他还会让我空着手走不成?自然是舍银子舍下人,我回去重新办个屋舍置几亩地租给别人,还怕养活不了我?”
说着,两个眼圈红起来,声音也带着点低低的哭腔,“娘就是放不下你,怕你在这里受人欺负。”
花绸摇摇头,笑意与鼻腔一同发了酸,“娘,我用不着那么些银子,您带去。”
“你带着,”奚缎云匆匆蘸干眼泪,将她的手紧攥在心口,“你不带着叫娘怎么安心?我的乖,你是最听娘话的,这时节可不要与我争。”
西风摇树,金凤花纵情璀璨一场,又沦落为尘,金齑里,正有对头落泪之势,骤见韫倩与丫头走进院来,穿着橘色撒金通袖袍,银红的裙,似一片落叶,带着彻骨的秋凉。
人却是和煦地笑着,朝奚缎云福了身,“表姑奶奶康安。”
奚缎云立时眨眨眼,将睫畔的水星颤干,“安、安。绸袄,你领着韫倩上你屋里玩耍,我叫红藕给你们煮点甜滋滋的吃。”
韫倩谢了礼,与花绸穿廊踅入东厢屋里。奚缎云叫来红藕吩咐几句,蘸干眼泪进了屋里。未几何时,奚桓依着奚甯之话已离家去寻施兆庵,屋里就剩得奚甯一个人。
怕叫他瞧见伤心之态,奚缎云又往卧房里打帘子进去,奚甯榻上见着,忙拔座追进来。迎头见她侧坐在床沿上,闷头耷脑不讲话,他也跟着挨坐下去,手将她的肩转过来,“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见她眼圈红得兔子一般,他益发心焦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哪里不好,你告诉我听。”
被他这么一哄,奚缎云愈有伤心,将脸埋去他肩上,抽抽搭搭哭起来,“没些时候,我们绸袄就要嫁人了,我舍不得!”
哭得奚甯心也紧了,圈她在怀里,一下下在她背上轻抚着,“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若你实在舍不得,我拉下这张脸去与那单家说,退了这门亲,叫妹妹一辈子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