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缎云忖度一番,抬眉对上他眼巴巴的模样,心里一软,“倒不图你这些,只是你要与照妆说清楚,我们不过白帮忙看看家,叫她别多心。”
“晓得。”奚甯笑着颔首,将膝上的衣料抓一抓,踞蹐着找话头,“嘶、还有个事儿要托你。桓儿大了,请上心为他外面找个丫头。要十四五岁的、读过书、好人家的出身,懂得道理才好。免得……免得桓儿耽误在她身上,无心念书。”
“这个要紧,我晓得,你只管放心。”
“哦对,府里跟着范宝珠来的人仍旧要跟回发范家去,既在外买丫头,也顺道多办些人进来。”
“好、好,我晓得,这事儿也要紧着办。”
他沉默半晌,好容易又寻着个话儿,“还有件事情要操劳你与表妹。下月封我进内阁的旨意下来,家中少不得许多人来贺,还请上心治席招待,戏酒之类问过弟妹或是外头管家,照常请来就是。”
“嗳、嗳,”奚缎云像是意识见他在没话找话,也有些鹘突起来,一颗心砰砰跳着,手没处放,便掸掸被子,“你只管放心。”
“那……”奚甯脑子连转了一百二十圈,想来想去,不是各省盐道就是各省粮道,又是夏税又秋税,满脑袋的朝廷大事,唯独再寻不出一件家中小事。
只得垂下脑袋,将膝上丁香色袍子攥出一朵喇叭花,“那我先回去了,勿送。”
说是不送,可奚缎云听见他渐远的脚步声,倏然有些发慌,在哪里寻把青罗伞出来,追到外间,拉开两扇门,“甯儿!”
奚甯叫她唤得心一抖,忙由院中拔腿跨回廊庑底下,离得近近的垂眼瞧她,“怎么了?”
中间只隔着半尺,前所未有的近,近得奚缎云能听见他些微缭乱的呼吸,近得,能嗅见他身上的雨水香,像初春朝发的绿油油的芳草。
她壮着胆,抬头望他一眼,就一眼,又垂下去,将伞递给他,“别淋着雨,回去别嫌晚,使丫头们烧水洗个澡再睡。”
“我记下了。”他接过伞,郑重得像接过一片脆弱的心,有些小心翼翼。
“你、明早什么时辰上朝?”
“寅时到午门候朝。”
那就意味着,他得丑时中刻就起床洗漱。外头正有梆子声响,三短一歇,子时。他睡不足两个时辰,却愿意同她说一个时辰的闲话。
奚缎云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只觉心口闷闷的,鼻腔里发了酸,隐在黑暗里的满园翠竹苍松,都是她满口里说不出的话。
“你……”奚甯似有所感知,歪着脸捞她的眼,“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