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 又道:“诫之, 你事情还没有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你没有必要这个样子的!大锦固然有外戚不得干政的规矩, 但是规矩都是人定的。我们跟那些制定规矩的人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没有什么不同的。他们制定,我们改就是了!”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要改变,谈何容易?”
“那又如何?我们即便是刀俎上的鱼肉、鼎镬中的麋鹿,生下来就是给他们吃的,难道我们连不愿意的权利也不能有吗?就好像你刚刚烤的那些鱼,即便它们已经被放上了砧板,下锅前它们也会扑腾几下,凭什么我们就要永远顺从呢?”
裴申扭头望向张卿卿,火光映着他的脸,那双灰败的眸子突然又闪出了光。
张卿卿又道:“诫之,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你说过,我命在我,不属天地。除了我们自己,谁都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我们不能任人宰割,真的忍不了了的话,我们可以反抗一下的,万一就成功了呢?”
那年他们才刚刚进国子监,六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挤在同一个宿舍里,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悄悄开个卧谈会。卧谈会的内容除了市井八卦,有的时候还会说道帝王将相的事情。
今上少年时也是一位明君,执掌大锦四十余年,也曾有太平盛世。不过后来人老了,脑子也日渐昏聩,求仙问道、广纳佳人、大兴土木、穷奢极欲,好在大锦承平日久还算富足,倒也不至于立刻乱了根本。
他们是国子监的监生,既然进了中央官学,日后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入仕报国,所以晚上闲聊的时候也经常针砭时事。
项莱为人胆怯谨慎,看他们互聊的时候不管不顾,也曾开口劝解:“诸位仁兄,有些事情不是你我但凭一己之力就可以解决的。我们安分守己,日子才能更好过一些!”
听到这话,顾怿第一个不服:“倘若我们只是做好待宰羔羊的准备,那我们跟国子监门口烤鸭店挂的那些烤鸭有什么区别?我们一辈子就该庸庸碌碌,生下来就只是为了让别人吃的么?”
“顾兄,你说这话就有些过于偏激了。项某从来没有否认过我们后天的努力,否则项某也没有必要千里迢迢来国子监读书。”
“那我算是了解了,项兄是不是认为,倘若你足够努力,日后就可以胜过绝大多数的鸭子,等端上桌子的时候也可以匹配更好的酱料啊?确实也是,鸭子不一样、烤法不一样、酱料不一样、店不一样,所以有些鸭子值十两,有些鸭子却只值十文!项兄想让自己更贵一点理所应当,可是一样都是被人吃,有什么区别呢?”
“你……”项莱斗嘴斗不过顾怿,一时有些恼怒,半晌才回道,“我努力,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成为吃鸭的人!”
顾怿大笑几声:“事情可怕就可怕在这里,有些人自以为是吃肉的人,也挖空心思跟着他们一起研究腌肉的酱料,可是末了发现自己也只是烤架上的一块肉而已。”
他们吵吵闹闹了半晌,裴申全程只插了一句话。
他说:“没有人生来就该任人宰割。书上说过,我命在我,不属天地。除了我们自己,谁都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我们生活的这片天地或许真的不够完美,但是我们努力改变,未必就不能让它变得更好!”
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乍一提这些陈年旧事,裴申也有些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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