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周如宴刚到公司就被钟延带去了练习室。

早上八点，公司里人来得不多，练习室里也空荡荡的。偌大的练习室里，除了三整面墙的镜子，木地板上只摆着一架黑色烤漆的钢琴，静静地安放在落地的窗户下，琴面上洒上了金黄的阳光。

钟延拍了拍周如宴的肩：“你是古典音乐出身的，来，随便去弹点什么。”

周如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到钢琴前。

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练过琴了。

——第一个音符迸出。

音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人的交流需要语言，而音乐不用。

短短的五根线、七颗音符、八十八个黑白相间的琴键。他们的无数种变换和组合，能重现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创造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

周如宴弹琴的时候，能够瞬间进入冥想状态般的心境。音符对于他而言，似乎不是从他指尖流出的，而是在自我的世界中捕捉到的。

面对音乐，他的情绪总能像洪水般被无休无止地倾倒出来！他手指在琴键上飞速跳跃，睫毛微微发抖。

轻快的跳音如大片的野花绵延在春日的田野上，曲调婉转轻灵，如流水破冰，河流叮咚响。大远景在天空处上摇。候鸟的翅羽划破蔚蓝的清澈的天，春雨在广袤的大地上轻轻筛下，田野里的生命们满足地喟叹。春天如同少年，轻快、自在，春雨都带了愉悦的情绪。

突然，三个和弦猛地按下去，节奏陡然变换！不和谐的小二度音程开始出现，天色暗下来，雷声渐响，乌云从天边滚来。

闪电穿透长夜，劈亮一片被狂风摇动的树林。大雨倾盆，雷声“轰”得劈下了无边的狂风暴雨！汹涌的乐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整个世界都被粉碎在了无休无止的漫天暴雨里……这场雨是汹涌的情感、是无边的控诉，是不甘和执念，千万股倔强拧在一起，成为照亮这个世界的闪电。

雨中，周如宴渺小如同蝼蚁，任狂风拍打，电闪雷鸣。暴雨湿透了他的衣服，他站在雨里，是这场雨的导演者，也是雨中人。

最后一个音收回，世界亮起。

一切消失，阳光从练习室的落地窗外照进来，眼前，恢复了温暖与平静。

钟延显然有些惊讶，脸上带着还没回味过来的震惊，愣愣地看着周如宴。

过了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满意地点头拍手：“很好！”

周如宴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弹过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中，曲调的转变更像是内心的独白。作曲者在电闪雷鸣中的怒吼，透过纸张穿透出来，穿越历史与国度，打破语言的障碍，倾诉他的倔强与不甘。

“这首……很不错。”钟延点了点头，走过来。

“名家的曲子，本来是交响乐，我改了一下，这是钢琴独奏版。”周如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喜欢这首，以前音乐会也演奏过，但效果不是很好。”

“要找懂你音乐的人。”钟延看着他，一脸严肃，“你想过自己的音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