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前吴晨忽然喊住温小花,支吾了半天,说了声“谢谢”。
温小花鼻孔里插着两管纸,昂着下巴说我不想听你说谢谢,你要真想谢我,就叫我一声“温哥哥”吧。
我心说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不怕玩脱?我满以为吴晨要炸毛,哪晓得他憋了半天,楞是喊了声“温哥哥”!
连温小花都愣住了,下巴“咔哒”弹得老开。
后来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温小花掏出手机,按下播放,手机录音里立刻传出那声新鲜炮制的“温哥哥!”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录的!
温小花来回听了N遍,幽暗的出租车里回响着吴晨一声又一声“温哥哥”,像在哭丧。最后温小花托着个下巴,遗憾地说:“早知道让他叫温爷爷了。”
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坏胚子!
关于打电话四处召唤人来扎场子这件事,后来我也拐弯抹角地问他了,温小花说急症室那儿谁不是一溜家属陪着啊,就王建东孤零零一个人,我看他可怜,想让他感受一下集体的温暖。
想感受集体温暖的人是你吧,我心想,但没有拆穿他。一想到那个时候,温小花站在急症室外火烧屁股一样八方报信,“XXX吗?王建东出事了!”“喂许教练,我进医院了!”“吴晨告诉你个坏消息,建东出了地铁祸!”“赵傅啊我流了好多血!”……一股脑地报完信,又安静地坐下来,继续看家属陪伴病患的身影,我就好像看见一只淋了雨的大号松鼠,默默地蹲那儿。
温小花是天才,从小他爸妈就没怎么管过他,他爸妈也是大忙人,一年到头飞来飞去,飞走时就把温小花托管给奶奶、外婆、姑妈、姨妈,每次温小花被托管回来,都会换一身行头,有时穿得像福娃,有时晒得黑黑的烫一头小卷毛,个别时候还扎个冲天炮,风尘仆仆地提着行李,挂着一张生无可恋的小脸。
温爸爸温妈妈平时对他也是管吃管住管打就是不管玩,游乐场这样的地方温小花还是自己攒钱去玩的,像云霄飞车这么惊险刺激的玩意儿那简直就是温小花的梦中挚爱啊,但是游乐场规定云霄飞车没有父母陪伴小孩不能单独玩,温小花就只能站在入口门栏外,抬头目送云霄飞车载着惊声尖叫的人们呼啸而过,人工刮起的风把他的小刘海一会儿吹到这边一会儿吹到那边,那小模样,现在回想起来还老让人心疼。他有时也会装成别人家的孩子企图混进去,结果每次都被工作人员提溜出来,往门栏外无情地一搁。
温小花在游乐场认爹认妈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听马勉说,上初中后温小花还特意和螃蟹军团去游乐场圆过一次梦。云霄飞车上上下下颠着个儿,螃蟹军团全程激动地嚷个不停,只有温小花失望极了。我懂,以他那时生理和心理的状态,这个云霄飞车已经远远不够大,不够刺激了。就这样温小花的其中一个梦“啪嚓”一声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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