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她们有时不太相信我一个人也过得不错,总问我有没有遗憾没有自己的孩子,”蒲妙海说,“可是荷姐你想啊,我白天照顾你,怎么累都是有工资的,晚上还得免费照顾一两个小孩,多累啊,而且我能找的男人,家境肯定没你家那么好,说是穷有穷养法,但心理多不平衡啊。我这辈子真过得挺好的,她们怎么就不信呢?”
祖荷包着她的手,说“我信”,如果蒲妙海有自己的家庭,恐怕她们也不会这般亲密无间。
蒲妙海病情进展很快,确诊后的下一个秋天发现骨转移。
其实祖荷早该觉悟,在她高三时,多深究一下蒲妙海的病灶有没有根除;在她说起亲妈因乳腺癌走的,应该劝她做全身检查和加强健康管理;在觉察她暴瘦时,应该督促她就医;可惜一切都晚了。
“没用啦,”蒲妙海双手叠在肚子上,茫然望着天花板,“遗传的问题,能做的太少了。可能我妈妈也想让我不要忘记她吧。”
虚弱的病人跟小孩一样,言语失去理智与逻辑,祖荷有时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进入夏天时,蒲妙海已经离不开病床了。
“荷姐,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不知道秘密有多小,反正她声音小到她几乎听不清,祖荷不得不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蒲妙海说:“菜市场刻石碑老头那杆枪确实不行。”
祖荷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他都一把年纪了。”
“那时候也没多老,还没退休吧,怎么就不行了呢,我看他挺顺眼的……”
“好吧。”
失去未来的人,便只能不断回忆过往。蒲妙海断断续续讲了许多祖荷小时候的事,祖荷都忘记了,她还记得一清二楚,有些调皮捣蛋事甚至让她怀疑是蒲妙海的错觉。
当蒲妙海开始展望另一维度的“未来”,祖荷心里涌起荒唐的凉意。
“荷姐,下辈子我们做姐妹好不?这样我就不会比你走太早了。”
祖荷只能说:“那我要做姐姐,换我照顾你,从小陪你长大。”
蒲妙海费劲地发笑,说:“照顾人还是我在行,还是我当姐姐。”
祖荷面临离乳般的恐惧,虽然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许知廉无意透露家里催他大四回英国实习,一种失序的焦虑让她脾气奇差。许知廉默默承受一切,祖荷过后道歉,不久又发作,陷入恶性循环。祖荷甚至提出“分开一段时间”,让她自己冷静,许知廉即使没同意,也无法控制两人之间变得奇怪,两人的需求因为探病有了错位,像一对不再有Sex的室友,联系牢固,却不复往日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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