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雪下如尘,风灯上沾了雪,光也晕得像在雾中。
虞明渊想起幼时他赤身被扔在雪窟窿里,身上爬满了被炼化成蛊的蜈蚣,直他杀光那些毒物,浑身是血的爬上来,师父才肯纡尊降贵赏一件衣裳。
但却还不准他回去,他得在冰天雪地里打坐将内功心法练过三周天。
他披着单衣垂头坐在屋檐下,雪落满头。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伸他脸前,汤底是姜水,辛辣温暖的味道直冲鼻腔。
他抬起脸,是谷中的圣女阿月。
她从小便生得玉雪可爱,眉目又有些拿雪揉搓成的清纯,眼尾微微上翘,又更添一份灵动,一直被那疯子般的蛊师当做宝贝一般呵护着,和他们这些人不同,她住着最好的屋子,穿最美的衣裳,用最精细的饭食。
他是野狗,她是月亮。
“给你。”阿月又往前伸了伸手。
她的手也像她这个人,指甲圆润,白嫩纤细,捧着白瓷碗底,竟分不出哪个更白一些,唯有指尖被冻得一点微微发红。
虞明渊面无表情地打翻了碗,站起来掐住了她的脖子:“给我滚。”
她白皙的脸慢慢涨红,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弯下腰,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不会再放过你。”
他赤着脚,踩过地上的碎瓷,脚底刺痛鲜血淋漓,他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月站在原处没动弹。
那是他们的初识,并不美好。
但他以为他吓退了那个月亮一般的姑娘,结果第二天他蜷缩睡在蛊虫堆里醒来,门口的地上又放了一个小小的葫芦药瓶,里头是她用血制成的药水,还有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纸条。
“你最好别放过我,略略略。”
多么可笑。
他一直以为月亮是冷的。
没想只是些微靠近,就已那么暖和。
可惜月光并不总是照耀着他,她对谁都很好,对她而言,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长大后,她离了谷,随着夏天无在江湖上游玩,他则成了师父的一把刀,刀锋所指,皆为亡魂。
师父走火入魔死了,他慢慢爬上了教主之位,他的月亮也回来了,可他不知道,她已成了一心照着别人的月亮了。
但对于虞明渊来说,她仍然是光,哪怕照着他人。
谁知道,那个小时候总是偷偷瞒着蛊师割血救他的阿月,竟然是恨他的么。
恨得要置他于死地。
他一直这么认为,但哪怕是恨又如何,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阿月不听话,他也不会放过她。
他要慢慢地把阿月变成他的月亮,从此只能照耀他一个人。
但重逢后的一切都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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