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航苦涩一笑:“她这是逼着京城大家族另选他人。”
孙首辅慢条斯理问了句:“还能选谁?”
孙远兴脱口而出:“选胡高阳,选张天,她不过是打下京城,离占领天下还早呢。”
反倒是孙远航思绪一滞,答不出话来。他想得更远,以他对永安的了解只觉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便朝父亲望去。
孙首辅呵呵一笑,笑容中带有讽刺之意。他目光巡回在两个儿子脸上,开口道:“若是这样,她会更高兴,等于亲手将把柄递到她手上,杀起来更没压力。”
孙远兴噎住,头上冒出冷汗来,心道,不至于吧……
孙远航抿唇不语。
“先不说这个,”孙首辅道,“我找你们过来,主要是想讲另一件事。”
两兄弟立刻回过神,恭敬道:“父亲请讲。”
“我决定在族谱中把自己除名,然后将族长之位交给你。”孙首辅望向长子,“远航,孙家今后就靠你了。”他又望向次子,“远兴,好好辅佐你兄长。”
这事来得太突然!
愣是孙远航的城府都不禁呆住,好半晌,他才恢复正常,忙问:“父亲,究竟怎么了?小师妹威胁你了?”
孙首辅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端详俩儿子神色许久,忽地一叹:“我这辈子,一路都走得平坦。幼年时,家境优渥保我衣食无忧可专注于念书。年少时,便才名满天下,得无数士子推崇。十八那年,我在金銮殿上被钦点为状元,风光无限。之后官途坦荡,一路走到太子太傅,进入内阁,如今做到内阁首辅,可谓志得意满。”
孙首辅说这些话时,脸上殊无笑意,也无得色,只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娓娓道来。他脸上的神色似在回忆,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沉默下来。
孙家两兄弟不敢打断父亲,只耐心站在原地等待。
孙首辅嘴角扯出一抹笑,轻微得几不可见,像是笑,又像是自嘲:“遇到冯佑,是我遭受过最大的打击。说来不怕你们笑话,年轻的时候我压根看不上冯老头,这人风流轻佻,科举中表现也不过尔尔,只是个二榜进士。但就是这个人,生前一直压我头上,他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一路高升,他做了首辅我便一直只能当次辅,呵,不得不承认,他比我厉害。冯老头遇小事喜欢和稀泥,可真碰上大事了,他比谁都可靠。”
最后那一句,孙首辅声音笃定而沉稳。
孙远兴怔住,惊讶地张嘴望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失态,赶紧收回目光闭上嘴。他只知道父亲跟冯首辅是死对头,以前朝中常有人笑话父亲不及冯首辅,甚至有人猜疑父亲每次与冯首辅意见不一是心生嫉妒故意找茬……却没想,父亲对老对头的评价如此之高。
孙首辅:“他帮先帝制定西北防线,将匈族牢牢挡在边墙之外。平阳公主心有异动时,他也是第一个发觉的,立刻出手平衡朝廷势力,把各家蠢蠢欲动的念头都压下……凡事种种,有他在,局势就没大乱过,总能在风雨欲来之前就平定一切。他那个人啊,看着私心重,喜欢享受富贵和特权,这点常被御史诟病,可也同样是他,能有魄力不让孙辈出仕,那几个儿子也只让捞些小官当当,你们倒是说说,他这人究竟是贪心还是不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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