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首辅站定,静静望着她。
这孩子,已经彻底成长了。
杜平微微一笑,躬身行礼:“久别经年,老师风采依旧。”
“你回来了就好,”孙首辅叹道,“有空就来家里坐坐,我倒挺想听听你在西北的故事。”
杜平笑道:“只要老师不嫌弃,一定登门拜访。”
孙首辅颔首道:“行了,不耽误你了,皇上还在那等着。”
杜平拱手:“告辞。”然后跟着唐总管继续往前走。
孙首辅走两步又停住,忍不住回头去看。
望着小徒弟远去的背影,他忽然想到多年前的那日,平儿也是这样站在他面前,满脸不服地说,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不过是条死路。彼时,她脸上全是年轻人独有的锐气,信誓旦旦道,这世上哪有这许多的父子传承家族群带?合该有能者居之。
孙首辅轻轻一叹,她回来了,带着大军回来了,接下来,京城就该变天了。
另一头,杜平走入御书房,行完礼,抬头就迎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李承业目不转睛望着她,不由感叹一声:“平儿长大了。”
杜平进宫之前,心里打了许多腹稿,这么多年没见,不论当年情分如何,她告诉自己,她要面对不是表哥李承业,而是皇帝李承业。在皇帝面前,不能说错话。
可真正等到见了面,眼前这张脸庞如此熟悉,亦是她儿时记忆中最大的美好。她心中百感交集,话不由脱口而出:“你瘦了。”
他以前就瘦,有时候沉迷于作画,连饭都会忘了吃。宽大的衣袍下藏着瘦削的身躯,颇有魏晋风流名士的气度。
可是,他现在更瘦了,下巴尖尖,面颊微微凹陷,将这张清隽的面孔衬出几分憔悴。
李承业抿唇轻笑,似乎很高兴听到这话。他起身走下来,开口道:“那你留下用晚膳,待会儿陪我多吃点。”
他力持镇定,可激动之下,连自称“朕”都忘记了,仍维持以前跟平儿说话的习惯。
杜平目光一闪。
她正视前方,视线恰好落在皇帝的肩膀处,明黄底色上的金织盘龙绣工精湛,可金线已有些粗糙,能看出穿戴时日已久。
杜平忍不住问:“你很久没做新衣了?”表哥不是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但他爱干净,衣服可以穿得普通,但一定要崭新整洁。当年在东宫时,他都能每季换上十来件新的,可如今看来,做皇帝后日子反而拮据。
她沉默片刻,抬眸望去:“这些年,有这么难吗?”
李承业静静凝视她。
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件事。
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