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浸入水中,热水温暖了四肢百骸,消除一日急行的疲劳。
他缓缓闭上眼。
脑中浮现的是祖父安详躺在床上的死状。他方才并未和永安提及,其实,是他第一个发现祖父尸体。他担心平阳公主和祖父打着一样的主意,生病是假,拆散才是真,一整夜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还是决定先回京城一趟。
他大清早就候在祖父门前,想得祖父允许后就回京接人。等了许久,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实在心急如焚,就低声唤道:“祖父?祖父?”依旧无人应答。他这才感到不对劲,推门进去,看到祖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初时,他只以为祖父累了才睡得沉,正想悄悄关上门,却见祖父衣着整齐。
他瞳孔骤缩,立刻疾步上前。
祖父已经没有呼吸,身体冰冷而僵硬,俨然是一具尸体。他环视一圈,在屋里的角落,还躺着另一个人,也是一动不动,他强压住慌张走上前,顿时大惊失色,他曾经见过太子几面,绝不会认错。
而桌案上,放着所谓的“遗书”。
冯瑛之纹丝不动地泡在浴桶中,黑色长发贴着他的面颊,湿漉漉顺着身躯蜿蜒而下。他摸一把脸,眸光沉沉不见底。
那封“遗书”,他一个字都不信。
杜平拿厨房剩下的食材随便煮了些东西,端着一盘子粗粮馒头步入屋中。
她望着映在屏风上清晰的身影,目光停住,瑛之泡在水中的时间比平时长许多,估摸算着水都快凉了。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决定不开口,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
冯瑛之自然听到动静,他擦干身体,仅套上一件月白内衫便走出屏风,头发却还滴着水。他走过来,笑着问:“你煮的?”
杜平递一个给他:“饿吗?”
冯瑛之点点头。
杜平把他拉到椅子前坐下,又去拿来一块长巾,站在他身后一下一下擦拭湿发:“怎么不擦头发就出来?”
冯瑛之:“忘了。”
杜平手上动作一顿,继续慢慢地擦:“下次别忘了,天冷了,会着凉。”
冯瑛之:“好,会记得。”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冯瑛之慢条斯理地啃完一只馒头,又拿起一只沉默地吃下肚。从早到晚什么都没吃,他匆匆与父母辞别后就独身一人赶路,直至现在才感到饥肠辘辘。
许久,他开口说:“说句不孝之言,祖父对我而言,比父母更重要。”
这样安静的夜晚,只有他们两人烛下对坐,冯瑛之突然有了倾述心里话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