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拂面,将他混沌的脑袋吹清醒一些。
元青抬手一看,手心都是冷汗。
他笑了笑,在衣服上随手一擦,起身整理行礼。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整理的,他不打算带走这里半分银钱,既打算还俗再穿僧服也不大妥当。叠衣服的时候,他恍然发觉,他唯二的两件便服都是郡主在江南时送给他的。
衣服很普通,料子也很普通。
这是他当初要求的,别太打眼,就跟寻常百姓一样的布衣。
然后郡主就亲自登门将衣服送给他,那时,她还笑眯眯问了句:“可还能入眼?”
想到这里,元青又是抿唇一笑,低头将包裹打结,里面只装着这两件衣服,其他什么也没有。就这样一个人走,其实挺好的。他打算再去凤阳看看,郡主当初留下的布置是不是顺利执行下去,跟他打仗的流民有没有安置妥当。
窗台上,插着一个弥勒佛的泥人,颜色褪得差不多了。
他最后看一眼,并未取下来。
离开灵佛寺那天,好多师兄弟都来送行,有几个关系好的小师弟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元青拍拍他们肩,温声安慰:“又不是一辈子见不着,我以后还会回京城来看你们的。”
有个小师弟拿出一包吃的,里面装有杏干面饼各种可长时间储存的食物,塞到元青手里,哽声道:“师兄,这个给你路上吃。”
元青笑道:“谢谢,我收下了。”
小师弟直接从里面掏出一块杏干,递到他嘴边:“师兄,这是我亲手晒的,我知道你不喜甜,正好这个不怎么甜,你尝尝。”
元青抬手接过放嘴里,他状似无意朝人群后看一眼,高台上空旷无人,师傅没有来送行。
终究,还是失望了。
元青垂下眼眸,嘴里轻轻咀嚼一下,笑道:“很好吃,谢谢。”
一时间,嘴巴里都是杏干的酸味,味道散开又化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甜。他背起包裹转身离开,每一个步子都迈得格外稳健,渐行渐远。
那天从师傅屋里出来,他知道她即将成亲的消息后,几乎彻夜未眠,犹豫是否该去和郡主道别。他想了很久也猜了很久,她会挽留他吗?她会哭吗?还是会生气?
打仗时千军万马拦在面前时,他没有怕。
幼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时,他没有怕。
但那一刻,他心中却生怯意,他不敢站在她面前,道一声再见。
他知道,这是最糟糕的道别方式,不辞而别。
元青抬头望一眼日头,阳光刺进他的眼睛,太扎眼了,将眼泪都给逼出来。泪水滑到嘴角,苦苦的,糅杂着嘴巴里酸涩的杏子味,五味陈杂,他闭上眼复又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