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阻止了她。
那段时日,她眼前经常浮现那小鬼骂人的模样,小孩子的记仇是持续长久的,她告诉自己,山水有相逢,总有那一日落她手里。
杜严没有说话。
杜平微笑:“你女儿被只小色狼掳走,即使我帮了你,那她也变成你儿子说的那样,不忠不贞不干不净,是不是?”
杜严叹口气:“世间对女子的不公多矣,女子又何苦为难女子。你既然觉得子文此举不对,就不该学习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情。”
杜平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只是觉得你儿子没脑子,位卑者挑衅位高者,他觉得自己有何依仗?杜家能在京城存活,多少是靠着我母亲?”
杜严并未在这话题上纠缠:“若能私了,我不赞成将事情搞大。湖广总督好脸面,而且,皇上也不会喜欢杜家的名字再冒到他耳边。我们一家人能活下来是皇上的仁慈,亦是公主的仁慈,我只愿女儿能安全回来,安安静静地了结此事,再无其他。”
言辞恳恳,满目心酸。
他抬头看出杜平眼中的犹豫,只得再下一副狠药。
小腿的疼痛愈演愈烈,他强行压住,折腿跪下,慢慢弯下腰,额头伏地。
这是一个大礼,曾经也只对当今圣上行过此礼。
屈辱吗?不。
弱者没有资格谈屈辱,尊严是要自己挣来的。
他出生时家族已经没落,带着弟弟一路来到京城,他见过太多的底层的辛苦。从云端掉落地面也只是一刹那,昔日的荣耀无法成为今日的骄傲,成王败寇,能留一命已是侥幸。
从古至今,历代君王都喜欢抄家灭门不是没有道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打蛇不打七寸,难不成等来日反噬?
他方才说的,句句出自肺腑,这是皇上的仁慈,也是公主的仁慈。
不过下跪,不过是对着晚辈下跪,而已。
女儿的性命比这重要百倍。
杜严眼眶微红,到了今日方有后悔,他不该把女儿照着大家闺秀來教养,他教了女儿这么多道理,唯独忘了告诉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杜平微微动容,起身往前走去,避开他的大礼:“我可以跑一趟,成不成不敢保证。”
“你是个好孩子,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杜严望着她和弟弟相似的面容,更觉物是人非。杜平的长相偏于艳丽,五官比普通姑娘深刻许多,尤其那一道眉毛,线条流畅而张扬,像极了他弟弟。
“嬷嬷,唤人给我把马牵來。”
“我还有一个请求,”杜严出人意料地开口,“家人也于此事心急如焚,可惜苦无门路,我担心他们做出不智之举,到时候恐会影响你做事。”他看了杜平一眼,又将视线移至受伤处,苦笑道,“我的腿不方便,回去担心迟了,能劳烦你去总督府之前先帮我回家通报一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