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叙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敢问伯父伯母,这一生可有什么不敢,或不能做的事?”
二人齐齐怔住,皆感觉到这青年又在抛招。
两人谁都没说话。
尹叙的茶已经煎好,他从容的给两人及自己各添一盏,一边添一边说:“那晚辈换个问法,若当年的事情重新再发生一次,阿珏再次被挟持,没有退路,没有取巧,舍她为大义,救她为父母心,两位只能在营救和放弃之间做选择,该作何选择?”
这无疑是裴氏和云庭都不想再提及的噩梦。
云庭懒得再同他绕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尹叙回道:“伯父伯母难以抉择的事,在阿珏看来本没有那么难。”
“阿珏这人,性子有时候也很简单。”
“面临抉择时,只要道理说得通,做了就做了,无谓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她在陇西长大,诸多长辈和同辈表率在前,很多道理哪怕没人教她,她也早已懂得。或许,同样的情形再发生一次,只能救她或舍她,伯父伯母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选后者。不愿舍,是因父母心的天性使然,舍弃,是责任和大义使然,这些,她都明白。”
“可是,伯父伯母身为父母的心对她感到愧疚,又因为愧疚,弥补了她更多地纵容和宠爱,以至于没有人会觉得,她执意要的,你们能按着不给。”
“今日的事,最简单的方法,无非是她咬死了要与晚辈在一起,如此,也就没有晚辈费心的地方了,但她没有。伯父伯母可曾想过,这种前提条件和现实结果之间隐含的矛盾,是因何而生?”
云庭端着茶盏,许久没有喝一口,裴氏也不似刚才那般频频回应。
两人彻底陷入了沉默。
尹叙平缓温润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你们没有做错。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法论对错。”
“她并不需要你们愧疚,又怎么能承接这份因为愧疚生的纵容宠爱?”
“一家人本该同心同德,她愿意如此,却没想到,你们怀着愧疚,唯独将她隔开。”
“其实想将她护养的无忧无虑本不是坏事,偏偏伯父伯母,又做得不够彻底——当初会选她来长安,究竟真的是因为此行无险,还是伯父伯母衡量之后觉得,唯有云珏的性子,更适合坐镇于此?”
“伯父伯母不觉得很可笑吗?因为愧疚,所以宠爱她,却只以你们认定的好为好;只要不感到愧疚,哪怕动机矛盾,反复无常皆无所谓。”
“回过头看,若阿珏从头到尾接受的是这样的宠爱和弥补,又怎么能真正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