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看着徐若琳这幅模样,心里一软,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这个姑娘年岁尚轻,却撞上了玉蝴蝶这天杀的淫贼,躲到这庄严之地和她私会,实在令她惋惜。
叶剑清清嗓子,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道:“徐姑娘,你是官宦人家,名门之后。你祖父汇严公是前朝大学士,你父令博公是当朝吏部尚书,你哥哥徐力捷已经入了翰林院,你自己更是江南数得上的才女,当年两片仿宋柳永的小词,名动文坛,我也有所耳闻。你大好的出身,何苦委屈于此,与那无耻妖女纠缠?”
徐若琳本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谁知听了这话,居然抬起头来怒视着叶剑,俏丽的小脸气鼓鼓的:“你说谁是妖女?宁姐姐才不是妖女!你这捕头真是是非不分口无遮拦!”
叶剑惊愕地看着愤怒的徐若琳,她本以为抬出徐家能让徐若琳悔悟,没想到妖女两个字就把她惹成这样,看来玉蝴蝶在她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徐若琳如此顽固,叶剑也有些恼了:“徐姑娘,请你自重!玉蝴蝶行淫乱之事,坏良家清白,她不是妖女淫贼谁是?亏你知书达理,还称这等人一声姐姐!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今天这番举止言语,若是让你家里知道了,他们会如何想?听我一句劝,莫要再干这等有违礼法纲常的事了!玉蝴蝶是今夜来和你相会对吧?你待会装作无事发生,助我把她拿住,我把她解上京城去,后面就由六扇门解决,这案子就算这么过去了,我也不会再追究你和她的事。你到时尽管回家,徐家再使点手段,风言风语不久便消了。徐姑娘,你还年轻,才情相貌样样都佳,我上回听你家里人说,李公子是宁波人,又在北方任职,不知道这事的底细,他对你又一往情深,并未撤婚约。李公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入了州府,日后不可限量。你揭过这一页,安心嫁了他享福,有什么不好?”
叶剑办案时素不多言,更多都是动手不动口,这次对徐若琳说这一大通软中有硬的言语,除了因为徐若琳年幼貌美,看着惹人怜爱外,更多是为了玉蝴蝶,可具体是为了抓她的执念,还是对她太恨,抑或是其他什么感情,叶剑自己也说不上来。她正出神想着,却见徐若琳嘴一撇,皱着眉头,有些厌恶又挑衅地说道:“李放鸣真那么好,叶捕头你怎么不去嫁他?”
叶剑一番苦口婆心全无用处,只换来这句无礼言语,不免怒意上涌:“徐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在下不过是个刀头舔血的粗人,你们官宦世家识文断字,满口诡辩歪理,我怎配得上?”
“噢?你这话是说李放鸣满口诡辩歪理喽?”,徐若琳拿住叶剑讥刺之语中的漏洞,眼见叶剑脸带怒色,不禁有些得意起来,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害怕,“唉也罢,叶捕头不爱这等嘴上货色也可理解,他毕竟不是武官出身,还是文弱了些。我听闻六扇门中多数为男子,想必英雄好汉不少,叶捕头何不挑一个最勇武的嫁了,跟着享福,有什么不好?”
叶剑一时气结,这小姑娘伶牙俐齿不说,还没半点书香门第的样,胡搅蛮缠倒是有一手,“我的婚姻大事,不劳徐姑娘纡尊降贵关心!”
徐若琳调皮地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那我的婚姻大事,就更不需叶捕头不知高低地指点了。”
“你!”叶剑怒气蓬勃,但见徐若琳笑容单纯似无恶意,猛省过来暗骂自己,徐若琳不过是年轻气盛,口头上不肯弱人,和她斗嘴已是不该,自己怎的还变得如此不沉稳,轻易就动怒,难道真是因为玉蝴蝶?叶剑边想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着应对之策。不一会儿,叶剑的眼神又变得冰冷而锐利,徐若琳见了,虽还带着笑,眼中却有了不安。
“徐姑娘,我知道你有恃无恐,无非是料定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说你和玉蝴蝶勾结旁人更是不会相信,”叶剑语调从容,“我仔细想来倒也确实,不过我要抓的是淫贼玉蝴蝶,其余人如何我也无力去管。我只需如实跟令尊和知县说玉蝴蝶去而复返,让他们多派点兵马来灵隐寺保护,把你那小院围得密不透风,这样玉蝴蝶就没法再伤到你,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徐若琳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又变得委屈,甚至还有些讨好。叶剑见了一喜,知道已经拿住了徐若琳的软肋,让她没法见玉蝴蝶比什么都难受。叶剑正想乘胜追击再说两句,突然发现徐若琳瞪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望向自己的身后。
叶剑心里一凛,左手握住剑柄,回头望去,只见到空空荡荡的荒地。这时,原本楚楚可怜的徐若琳趁着这个机会,突然猛地往前一窜,左手作势拿向叶剑的脖颈。一个世家大小姐会武,这擒拿手使出来有模有样,身手也很是敏捷,这一幕实在是出人意料。却见叶剑脸还朝着身后,脑后却如长眼一般,左手小指一弹解开长剑的腰带搭扣,也不拔剑,左手抵着自己腰一转,连剑带鞘地向身前横扫。徐若琳本以为就要到手,突见黑黝黝的剑鞘从右边扫来,自己再往前扑,就是把腰送上去让人打,连忙往左急走两步,左手不免放低,她反应也快,立刻改取叶剑的腰胁。叶剑握剑的左手一抬举到胸前,剑鞘朝外,正对着徐若琳脑袋的来势。徐若琳暗叫不好,可脚下一时收不住,忙使个铁板桥,上身后仰,这才躲过了这招,才舒了一口气,却又见那剑鞘招数再变,从上而来,对着自己兜头砸下。徐若琳大骇,此时她正使个铁板桥无力起身,无可奈何之下,脚下使力一蹬,整个人平平向后飞去。但这样虽是避过了剑鞘,可自己只怕免不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才想到这里,那剑鞘不再下挥而是往前一递,正送到徐若琳手边,她不及细想伸手抓住猛地一拉,身子向前一翻,整个人才踉跄着勉强站住,这时她手里的剑鞘又是对着自己一推,徐若琳此时脚步本就凌乱,这力道又很是雄浑,她立足不定,腾腾腾退出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看向眼前的叶剑,此时的她才缓慢地把头转回来,信手一插,剑又挂回了腰带上。叶剑冷冰冰的脸色没有什么波动,身子也站在原地,似乎刚才她就是自顾自地回头看了一下。
“徐姑娘身手和心计不坏,”叶剑的语调平稳,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徐若琳身有武功也就罢了,她居然敢对自己出手才是最可怕的。叶剑是正在查案的六扇门捕头,徐若琳袭击她的事一旦坐实,徐家再大的权势都保不住她,只怕还要上表请罪。为了一个玉蝴蝶,徐若琳竟然甘冒此大险。至于她动手是想擒住自己还是杀了自己,叶剑一时都无暇去想,“这几招只怕不是徐姑娘能在书斋里学到的,莫非…是玉蝴蝶教的?”
徐若琳大口地喘着气,额头冒着冷汗,没有回话。刚才叶剑那几招举重若轻却又犀利迅捷,她虽是偷袭,却竭尽全力又赖叶剑手下留情才勉强躲过没有受伤,与叶剑过招带来的巨大压力仍让她惊魂难定心悸不已。
叶剑有些同情又提防地看着她,徐若琳并不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她的害怕与小脾气只怕都带着些许伪装的成分。叶剑这么想着,边静静地等她调匀了气息,才再开口说道:“徐姑娘方才对我出手,是想…..”
“我没想把叶捕头你怎么样,”徐若琳突然打断了她,“我只是不能让你妨碍我和宁..和她见面,总得先拿下你再说。”徐若琳不甘示弱地回应着叶剑冷峻的眼神。
叶剑看着徐若琳仍稚嫩却倔强的面庞和眼睛,心中叹气。突然,她见徐若琳竟又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和刚才一样的惊讶表情。这是干什么?再偷袭一次么?武功差太多,再来十次又怎样呢?不是偷袭的话,她想干什么?
叶剑心念才转,没有回头,眼睛却忽然如徐若琳一样睁大,随即以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左手握住了剑柄,娇叱一声,身形暴起。
她知道徐若琳为何惊讶了,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背后,对她出手。听他的步伐和招数的风声,绝对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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