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之后,郑罗氏就躺在松鹤堂中养病。
她这病来的快,又甚是凶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靠着人喂汤喂药。
老太太病倒,府中的小辈自然要来问候侍奉。她撇着自己四个儿子不用,只点儿媳妇来伺候。因着头一日郑瀚玉来发了一顿脾气,她倒也不敢只勒掯着宋桃儿,叫四房的媳妇都轮流过来点卯,只是逢到宋桃儿,总要生出许多是非来,不是嫌弃水烫了,便是药苦了。
那位王太医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常年伺候靖国公府的,按理说对于郑罗氏的脉息、医案当十分熟稔,然宋桃儿每逢问他郑罗氏这病症,他都支支吾吾,含混着说些不着四六的敷衍言语。开的药,郑罗氏日日吃,也不见什么起色。
宋桃儿在松鹤堂中侍奉汤药,倒也没闲着,除却依旧管着海棠苑的账务,还顺手照管着松鹤堂的药金进出。
孙嬷嬷看在眼中,有时趁着宋桃儿不在跟前,也悄悄劝郑罗氏两句:“老太太,四太太要管着海棠苑的内务,这边还一日不差的伺候着您,松鹤堂里的事也多得她照应着,方才没出什么大乱子。这等能干贤惠的儿媳妇,上何处寻去?不若,就算了吧。”
郑罗氏却哼哼着:“你也说了,这等贤惠的儿媳妇,我打着灯笼也没处寻,那总不能任她就这样跑了。”
孙嬷嬷伺候了她半辈子,晓得这老太太脾气固执倔强,颇有些刚愎自用的意思,说不动她,只得罢了,心里却诽道:倘或这四太太也如法炮制,一病躺倒,你不也毫无办法?那几个太太,看见这边这样,都寻借口躲着。大太太说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二太太忙家事,三太太是个美人灯,吹一下就坏了,不过露个脸就完了,也就这四太太实诚,还照着日子不错的过来,来了就是一整日,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她心里存着这念头,不免就偏向宋桃儿,有时私下叫她去歇息,不必管外头的事——总归闹不到天塌地陷。宋桃儿却也总是摇头一笑,说她不累。
日子一晃,就到了七月下旬,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国公府各处早用上了冰块,但照旧有些难熬。
这日,王太医又来看诊,伺候了郑罗氏,便出来见宋桃儿。
宋桃儿待了一盏茶,问道:“王太医,依您看,我们老太太这病可还能好么?怎么都这些日子了,一点儿起色没有?”
王太医略一迟疑,答道:“回四太太,医家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夫人上了岁数,正赶盛夏,病又来的凶猛,所以好的慢些。幸而老夫人平素保养得宜,底子好,入了秋兴许就有了转机。”
宋桃儿听着,嫣然一笑:“原是如此,因我总是听人说起,太医院的王太医,是祖传的医术,手段高明。您都看了这些日子了,还没有什么起色,我还当要预备板材寿衣了呢。”
王太医听着前半截儿话,正连连自谦不敢,又听见后半截儿,只惊的脸也白了,暗道这哪家的儿媳妇敢这样咒自己婆婆!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见这位小夫人年岁甚轻,容貌娇嫩,正是青春少小,不免联想起近来京中传闻,那个孤僻寡言的忠靖侯对新娶的小夫人甚是娇宠溺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甚而为了她不惜和亲母翻脸,又想起郑罗氏强叫自己一起干的这些荒唐事,心头就有些发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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