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只开了一盏台灯。墨池已经坐了一夜。他逼着自己读文件,满脑子却只想着思存。他和思存竟然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见面了,若不是克鲁斯那一拳袭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克鲁斯知道他的左腿是假肢后表现出来的绅士风度和目光中的怜悯,象利剑一样扎着他的心脏,让他在思存面前方寸大乱。他不愿意思存看到他如此无助的一面。墨池几乎是逃离了酒店。然而,现在,他又后悔了,思存明天就会离开深圳,他该怎样留住她?
墨池是个血性男儿,不管做的什么决定,都没有后悔过。就连十五岁那年,因为冲动和徒劳的反抗,使他失去一条腿,他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他把思存逼到美国去以后,他真的后悔了。因为他承受不住失去思存的痛苦!每到深夜,思念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彻夜难眠。那是一种绝望的孤独,在最相爱的时候生生分离,音信全无,无法挽回。将心比心,思存在大洋的彼岸是不是也一样绝望地思念着他?每每想到此,墨池都无法原谅自己。亲情和爱情是一道无法选择的选择题,当年思存已经选择了他,他却生生违背她的意志,逼她去美国,对陌生的父亲尽孝道。这些年,思存是怎么过来的,墨池不敢去想。他只知道,六年了,思存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思存从他身边溜走!他要把她追回来!
东方开始泛白,墨池就锁了办公室门。街上还很冷清,打不到的士。他一步一步走到深圳大酒店。一夜未脱的假肢把他的腿磨得生疼。他乘电梯到了302,按门铃,那扇门却始终紧闭着。墨池又回到酒店大堂,一打听,302和301的客人天没亮透就退了房。前台帮他们叫的的士,去了机场。
墨池眼前一阵发黑,禁不住摇晃了一下。接待小姐担忧地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关切地问,“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墨池摇头,稳定了一下自己,瞬间做了决定,忙对接待小姐说,“能借用下电话吗?”
“请。”接待小姐把电话递给他。
墨池给陈沁打电话,“我是温墨池,我今天一早去北京,有急事。”“不用叫司机,我已经出来了。”“我不知道几天回来。”“工作你安排,不用担心我,就这样了,再见。”
墨池叫TAXI,直奔机场。刚有一班去北京的飞机飞走,墨池买了下一班的,迅速安检、登机。
飞机穿过云层,平稳地飞翔在天空中。墨池靠在座椅里睡着了。他昨晚没有合眼,听着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跑了一圈又一圈,生怕自己追不上时间的步伐,阻挡不住思存的再次离开。现在,他终于奔走在了追赶思存的征途中,他不再觉得绝望和无助。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一下飞机,北方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墨池已经六年没有回北方,他忘了,北方三月的倒春寒,几乎和三九天一样冷。他穿着衬衫西装,这样的装束在三月份的北京是不合时宜的。寒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紧了紧领带,似乎那样就能让他暖和一点。外面停着一溜黄色的“面的”,墨池上了其中一辆,司机抄着流利的京片子问道,“去哪儿呀您哪!”
墨池愣住了,是呀,去哪儿呢?这么大的北京城,思存会在哪里?“一路进城,见到旅店就停,我要找人。”墨池说。
从首都机场到长安街,面的一路走,一路停。每到一家酒店,不管规模大小,墨池都要下车去打听一番。司机不禁跟他搭话道,“很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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