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卫琇轻轻拍拍她的肩道。
“嗯。”钟荟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往城楼下走。
沿途的守城将士见了他们纷纷行礼,得他们一个颔首便满脸欣喜,钟荟看着那一张张容光焕发的年轻脸庞,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难过,一场恶战下来,不知此时城墙上这些兵士能剩下几人。
卫琇陪她走了一段,叫侍卫和婢子送她回营,自己则回城楼督战,钟荟顺着石阶往下走,回首遥望,只见她的郎君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氅衣在风中掀动,露出的银色铠甲闪着耀眼的光。
钟荟自小在歌舞升平的京都长大,从未经历过战祸,卫琇不让她上城楼观战,可是捂不住她的耳朵,她坐在营帐中,各种可怕的声音不停歇地往她耳朵里灌,地狱的声音像铅水一样慢慢把她吞没。
拉弓声,机簧声,车轮滚过的隆隆声,战鼓声,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她不敢分辨,但止不住想象。
黑潮一样的兵士沿着云梯往上攀爬,箭如飞蝗,有人中箭从半空中栽倒下来,有人被密布尖刺的撞竿扎成蜂窝,血从密密麻麻的小洞里涌出来,扭曲的脸容,凄厉的惨叫,人像蝼蚁一样一批批死去,墙下尸体越积越多,更多人前赴后继地踏着尸体往上攀爬。
有人爬到了城墙上,短兵相接,到处是血和残肢,分不清哪些是哪些,有人栽下城墙,有人被抬进城里,更多人补上,杀戮仿佛永远没有止境,直到太阳看不过眼沉了下去。
攻城的军队鸣金收兵,他们来时像潮生,去时像潮退,留下满城弥漫的血腥气和死寂的夜。
钟荟睁着眼睛仰卧在床上,她没有射一支箭,也没有杀一个人,只是这么躺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出几日,她的耳朵便习以为常了,哪怕是砲车将巨石投到城墙上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也只是让她的心轻轻颤一下,她也习惯了为精疲力尽回到帐中的卫琇解下满是血污的铠甲和衣裳,用洁净的水和绵布细细擦拭他的身体,像缝补一件衣裳。
坚守近一个月,守城将士死伤过半,朝廷的援军还未到,城中的存粮快告罄了。
第177章 受伤
九月十九, 青州一整天愁云惨雾,到了黄昏时终于飘起细雨来。
营帐门口挂的毡帷动了动, 钟荟眼角的余光瞥到,像被火燎了一下,立即从书案前站起身。
帐门一开,一股夹杂着血腥和腐臭的雨气扑进帐中, 饶是钟荟早已经熟悉这股气味,腹中仍是一阵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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