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几位夫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打不得,骂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母呢!”
甲夫人又道:“我家那色胚还说什么长者赐不可辞,便是一块墨也要磨一磨以示承情,冷落了人家,回头上峰问起来不好交代云云。啊呸!合着纳妾还能算进考课里去?”
常山长公主心道,谁胆敢给我驸马塞美人,我便提着刀杀上门去。
钟荟倒是不怎么担心卫琇,以他的性子大约会直接给人没脸。不过她在一旁听着,不由想起她耶娘的一段往事来。
当年她阿耶刚入中书省时,有个没眼色的上峰便来过这么一出,那时候她阿耶阿娘才成婚,钟禅为人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人,便想着先收下随便找个偏僻的院子安置着,也不过是费点米粮罢了,哪只她阿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最后还是钟老太爷做主,命人将他儿子无福消受的这份大礼送了回去,不过她阿娘醋癖的名声仍旧不胫而走,成了全洛京出了名的妒妇。
钟夫人好多年咽不下这口气,每回夫妇俩有什么口角,便要翻这笔陈年旧账,一翻旧账必定以钟禅滚去书房睡冷榻告终。
钟荟忍不住又腹诽她阿耶这事做得不地道——她阿耶什么都好,只是处事手段太过圆滑,总想着面面俱到两全其美,有时候伤了亲近之人而不自知。
连着几日风和日丽,三月的广州仿若初夏,钟禅贪凉,早早换上了薄罗衣裳,正靠在竹榻上握着一卷前朝的札记闲闲看着,突然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钟夫人的琴声叫夫君打断,不悦地斜他一眼:“说过多少回了早晚风凉,叫你多披件衣裳,总也不听,冻死你算了!”
钟禅从榻上坐起身,拉着钟夫人的手,直直地望着妻子的眼睛道:“阿纨,若是哪天我先死了,你就赶紧改嫁吧,找个人替我好好疼你。”
“起开!”钟夫人将他的手一甩,“这话跟你那宝贝疙瘩好翠袖说去!”
“翠袖是何人?八百年前的事儿怎么还惦记着,章定国那老东西,自己收了个烫手山芋不知怎么办便来祸害我!阿纨莫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钟禅话说到一半,便叫一件外裳兜头罩住,他隔着衣裳犹自说个不停:“就知道你心疼我,莫要担心,我身子骨可旺健了,方才定是女儿想我。”
“女儿要想也该先想我!”钟夫人不服气道。
钟禅捏着夫人的肩膀哄道:“好好好,夫人说的都对……”
话音刚落,竹帘外传来婢子的咳嗽声,因郎君和夫人鹣鲽情深,黏糊劲堪比胶牙饧,下人们都不敢贸贸然打扰,哪怕是大白天掀帘子前也要弄出点声响。
钟夫人红着脸将夫君推开,抚了抚肩头的褶皱。片刻之后,婢子打起竹帘走进屋子,将一个双鱼匣呈上:“郎君,夫人,家里来书信了。”
钟禅打开匣子,展开绢帛,扫了眼字迹道:“是阿耶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