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喝完药躺回床上,却不闭上眼睛,只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黑乎乎的帐顶,他原本生得还算英武周正,如今一张脸瘦脱了形,两颊和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看着暮气沉沉,在昏黄的灯光里有些瘆人。
“皇后,咱们成婚多少年了?十二......还是十三?”就在杨皇后恍惚间怀疑他是否还活着时,他突然转了转眼珠,看着她问道。
“十四年了,”杨皇后镇定地答道,“阿铮过年都已十三岁了。”
“是啊......”皇帝顿了顿道,“我遣阿铮之国,你不会怪我吧?”
杨皇后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毫无波澜地道:“庙堂社稷之事妾安敢置喙。”
“说到底你还是怨寡人,”天子轻笑了一声,“任舒呢?叫你们杀了?还是反了?”
“任大人虽出身寒庶,却深明大义,忠心不贰,何反之有?”杨后也附和般地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她笑了几声便觉无趣,戛然收住了。
“好,好,连寡人的中护军都能叫你们笼络去,看不出......杨国丈有几分本事!”天子语声急促,咳喘又发作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张着嘴大口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他伸手在床上摸索了半晌,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往外掷的东西,只得作罢了。
“请陛下顾惜身体。”杨后面无表情地道。
远处响起一阵甲胄与佩剑相碰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有些惊心。
殿中中郎裴广和萧炎疾步走上前去,向天子行了个礼,裴广道:“启禀陛下,太子意欲谋反,于东宫起事,任大人已将其生擒,请陛下发落。太尉荀康、中书监卫昭欲为伊、霍之事,请陛下下诏讨逆。”
“裴x,”天子怒极反笑,又扫了一眼敛容站在裴广身后的萧炎,“你是......我没见过你。”
“臣殿中中郎萧炎拜见陛下,”萧炎沉声道,“仆原在殿外当差,荀中郎潜图不轨,事发身死,仆权代其职。”
“那死老魅,子孙后辈也都是鼠窃狗偷之辈!”天子忿声咒骂了几声,顿了顿,又对杨后道,“阿铮那逆子呢?怎么,敢做这颠倒伦常之事,不敢来见寡人?哈哈,真是夜里不能说鬼,这不是寡人的好儿子么?”
“阿耶,”三皇子司徒铮身披火狐裘衣,步履轻快地走到床边,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君臣之礼,“未曾想到阿兄行此篡逆之事,还请阿耶顾惜御体,若是将自己气死了,实乃社稷之大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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