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想,身边人的神色阴沉似雨,一双长眸乌云缭绕,指尖轻轻抵在杯沿,仿佛只要他稍动一下,那只精巧的茶杯便会当即支离破碎,气氛骤然凝降成冰,泠冽至极。
未几,听得他冷哼一声,反诘道:“你有何不敢?”
薛翦身形一凛,心知他眼下当是怒极,却始终低垂着头,抿唇未言。
纵然圣上诏书已下,太子妃一事已成定局,可私心里,她不喜太子,亦不愿与他有过多交集,能避则避。
静默良久,高成淮忽而搁下手,雍闲地搭在膝上,漫不经心道:“不过一幅画罢,你若不喜欢,随意置到别处便是。”
他这般浑不在意地说出来,倒让薛翦心里徒然腾起两分愧疚,思虑片顷,唇边到底牵起一个半高的弧度,向他行礼道:“臣女多谢殿下赏赐。”
高成淮没看她,语气平平:“你并不诚心。”
薛翦刚迈一步准备坐下敛画,眼下闻言,生生将腿顿在原处,一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姿势诡异难堪。
不由腹诽道,太子今日怎么这般咄咄逼人!
树上时有三两小鸟嗡鸣浅唱,抑或展翅而飞,掠过枝叶勾出飒飒响声。
薛翦不动声色地收回腿,站直问:“不知殿下唤臣女前来,除此事外,可还有别的吩咐?”
话落,高成淮挑起一侧眉,微微仰头盯着她,半晌才道:“很着急?”
薛翦对上他的眼睛,不明所以。
又闻他语带戏谑地说了一句:“莫非你适才没有寻到那位‘朋友’?”
末了,刻意将那二字咬得重些,尾音晕着几许莫名的敌意。
薛翦这下全明白过来了。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受不得人冷落,恼她于前庭时对他爱搭不理,极其敷衍的行径,于是大有不满,逮着空档便要将火气悉数折返回来。
低低嗤笑一声,多少掺了些鄙夷的味道。
却不料她这一下,被当事人听了个完全。
薛翦反应过来,连忙垂目,正声道:“殿下误会了。”
她所说的误会,自然是那道目无尊卑的嘲笑,可此言坠到高成淮耳畔,竟有些模凌两可起来。
他下颌微动,任风卷起发梢,亦带出一抹极微小的笑,转瞬即逝,“既然不急,那便陪本宫在这下盘棋好了。”
言毕,目光投向漆板。薛翦无言反驳,只得从命。
丹霞浮涌,天色渐浓,熙熙攘攘的前庭里觥筹交错,酒肉香气漫人鼻稍。魏氏专门为薛翦请来的戏班子在庭中支台,数人手持长竿,踏着洞箫鼓板声缘竿而上,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