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顺着门缝照入房内,透过那条小缝,他看到母亲抱着枕头和被褥,站在门外,蓬头散发,双颊上布满泪痕,两臂也皆是淤青和红肿,母亲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只脚踩在杂草上,风把她的裙子吹得乱摇,裙下是数不清的结痂与疤痕。
母亲低声问道:“明儿,妈妈再和你睡一晚可以吗?”
白明快速将门打开,等到母亲进了屋子,他立刻关上并锁死了屋门,站在原地松了口气,此刻的偏厅像是成为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母亲铺展被褥,一并挤上了白明的小床,她抬起手,招呼一声,道:“明儿,你过来。”
白明三步跳上床,床板在他蹦跳下吱呀作响,他往里挤了挤,伏在母亲的肩旁,靠在墙壁,看见母亲从口袋中掏出一叠票子,那票子有零有整,还带着几个钢镚儿,看起来又旧又破,像是快要被撕烂似的。
“拿好,这是学费……”母亲一张张塞进白明的手中,又嘱咐道,“这是妈妈辛辛苦苦挣来的,你可千万别丢了。”
白明点头,接过这沓来之不易的钱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至宝的零钱,塞进床尾的书包中,在确认了三遍书包拉链拉好后,才敢重新上床。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白明应了一声,随后钻进了被窝,门外一有风吹草动,他便吓得不敢合眼,从小到大,他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可他没有一次能安心睡着。
房梁的纹路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一样,他的目光紧盯着支撑起简陋屋子的木梁,眼睛看累了,他便翻个身,伸出手臂轻扣墙面,每次一扣,都会传来沙沙一声,随后掉落一块白漆,手玩腻了,他再翻个身,闭上眼睛,脑子里玩起了跳羊游戏,一只,两只,三只……
母亲和儿子并排躺在一起,她不敢想若是白明以后长大了,这床容不下两人后,她该怎么办。
她瞥见白明辗转难眠,轻声问道:“明儿,怎么不睡啊?”
白明睁眼,嗓子有些沙哑,回道:“睡不着。”
母亲侧身,面朝着他,又问道:“是不是害怕?”
“不是。”白明小声嘟囔了一句。
母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知道儿子在说谎,可她也无能为力,只是轻叹一声,伸出手来,轻轻拍着他的被子,胡乱解释道:“别害怕,爸爸是跟妈妈闹着玩呢,就像你在学校和其他小朋友追逐打闹一样。”
白明没有说话。
母亲在黑暗中捏了下白明的脸颊,又轻揉着他的短发,那力道很轻,好似将白明当成了婴儿,“妈妈也不疼,明天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