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冯昶早年因逢战火流落大越的嫡子冯缜被人“意外”找到,送入宫中。
冯昶听闻此消息时大喜过望,当即命人将失散多年的小儿子带到他寝殿中, 仔仔细细上下打量。
眼前的少年个头很高,却清瘦得很, 衣服也灰扑扑的, 可单单往那儿一站,教人一看便打心眼里喜欢。
他走失时年纪尚小, 如今早已变了模样,除了那双清澈的眸子与他印象中有几分相似之外, 冯昶一时也不敢肯定这就是他等待了多年的继承人。
不过他用来考验他的许多问题他都答得上来,既非对答如流如同刻意安排,又能对上十之七八, 就连公孙逞去找他时的细节都说得分毫不差——当初他刚派公孙逞潜入大越寻找冯缜时,公孙逞还能隔三差五给他回信一封,告诉他寻人的进展如何, 以及后来终于找到了冯缜, 他亦一切安好,只是消瘦了许多, 再休养几日便带他回皇都。
可惜那是公孙逞写来的最后一封信。
冯昶手中攥着那枚鹰爪,欢喜地盯着他瞧了许久, 越听越认定了这就是他找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甚至不顾满朝文武大臣正在商议如何出其不意攻打大越的作战安排, 将他带到了议事阁中, 像是炫耀一般。
“朕虽然老了,可耳朵不聋。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笃定朕找不回这唯一的嫡子,于是早早暗中另择了明主, 还日日上奏催促朕早日立储,”冯昶阴鸷的眼睛扫过殿下屏息的大臣,冷冷哼了一声,“如今太子就在眼前,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这……”殿下的大臣沉默着面面相觑,半晌,推搡了一把站在最前的宰相,“老程,你说。”
程相年事已高,早就无意参与朝堂纷争,对冯胤的数次拉拢也始终不答应不拒绝,圆滑得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冯昶在朝中耳目众多,自然知道他不是冯胤的人,于是见他往前一步,便饶有兴致地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有话直说。
程相眼珠子转了两转。他虽然明面上并未投靠冯胤,但他的子孙后代同样入朝为官,他总得为他们考虑好了后路,自然不敢把冯胤得罪死,毕竟皇位争夺自古便无常,谁也说不准这独得冯昶青眼的嫡子最后能不能坐得上皇位。
如今这幼主突然还朝,他若带头迎接,必然会遭冯胤记恨。可若不迎,又是当面忤逆冯昶。
左右都开罪不起,程相垂着头,悄悄抬眼瞅了瞅那身着布衣的小太子,沉思许久,对冯昶道:“陛下苦寻太子十余载,终得相聚,乃我祁国之幸,黎民之幸!不过……”
话锋一转,他抬头朝陶酌风一笑,“太子毕竟失散多年,仅凭相貌已然无法确定身份,身上也无胎记。若是单凭公孙将军的鹰爪便认定这就是太子,老臣以为……”
他话不说全,不过在座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看向陶酌风。
他若是拿不出什么更有力的证据,那这太子的位子就别想坐得稳。
可朝臣中仍有只忠于冯昶的人,听见这话当即瞪了眼:“你这老匹夫!陛下好不容易把太子找回来了,你还在这儿疑神疑鬼,你安的什么心?!”
那人是跟着冯昶叛逃大越建立祁国的老将,粗人一个,脾气大说话冲,把程相呛得老脸通红:“你,你……”
“要不来个滴血认亲吧。”
御阶上幽幽传来这么一句,少年清亮的嗓子在一众垂垂老矣的争吵声中显得尤为悦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