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语气、肢体动作,都在强调着——「我说的就是事实」。
应呈的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幅画面。当年才八岁的孩子瘦弱得像棵小豆芽,他费力泼洒着大桶大桶的助燃剂,然后深深看了这个哺育自己长大的地狱一眼,抛出了打火机,一把大火冲天而起,他转身就跑,溺于黑暗一去不敢回头,但火海里孩子们的嘶吼和挣扎依然源源不断地钻进他耳朵。
偶然幸存的另一个小男孩则无助地围观这场大火,孤立,绝望,甚至痛哭。
一切都符合他最初的猜测,但偏偏是他最不想成真的梦魇。
见他沉默许久,秦一乐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他反应过来,连忙说:“当年那场火灾时代久远,很多证据都无迹可寻,但赵欣和的案子,却是现在发生的。”
“我杀了他。你也知道我有病,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灿烂却又格外悲伤,“我的病很重,大概……不会判死刑的吧。精神病犯案什么的……不过,我倒希望能死刑,一了百了,就不用再忍受那些幻觉。
你知道吗?我每次都能看到那些孩子,哭着笑着,手拉手一块玩。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他们永远不会原谅我,也没有机会原谅我。活活烧死,多疼啊。他们怎么可能原谅我……”
悲伤像潮水一样凶狠地拍打过来,应呈桌下的手在不停发颤,勉强忍住了,平静地说:“不,你没有杀人。用来助燃的照片里发现了你的血迹,你说过那是因为你在打昏死者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自己,但事实是,你在撒谎,对吗?”
撒谎?他当然知道自己在撒谎。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自由的,平安的应呈,恍惚想起了去年那个站在拘留室里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说「我们这条件还不错吧」的嫌疑人应某,然后又想到了那个下着雨的深夜向心脏捅去一刀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说过会用尽一切努力去保护应呈,而现在,他正在这么做。
于是他突然笑了笑:“我想,你拿到的证据应该不止这么一点吧?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凶手,而所有的证据也都是这么告诉你的。”
“那就给我解释清楚,照片里发现的血迹为什么会含有抗凝剂!”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发病的时候自残储存下来的吧。”
“没事用抗凝剂储存自己的血玩?”
“你该不会试图理解我这个精神病人的思维吧?”
他脸上挂着平淡冷静的微笑,曾几何时这个笑容还有着令人心安的感染力,可现在却只让人觉得绝望与愤怒,那种一心求死的态度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超脱尘世的悲悯。
他说,“反正我是个病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但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指明我是凶手了,这就是事实。
再加上我有自首情节,不会判很久的。应呈,就这样结束吧。
我已经背着三十多条人命潜逃了二十多年,是时候为自己的过去负责了,给我一个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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