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很长时间,又飞快道:“算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步子快得像逃,然后像白天那样用力过猛地关上了门。
这声巨响之后,乔榕没好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乔锦榆!你要拆家吗?!”
乔维桑轻轻笑了一笑,随后把烟摁灭,手指一勾便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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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家里迎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付佩华出门买菜还没回来,乔锦榆在院子里晨练,头一个看到了那提着大包小包礼品的一家人。
如果他早出生几年,就会知道,这家人中的男主人是付佩华和乔海合早期创业时的合作伙伴,原本是关系极好的朋友,然而自付佩华搬离南城之后,就一夜之间断了联系。
康小林打量着眼前装饰清新的院落和古宅,眼里露出几分欣慰。
她似乎过得比以前更好了。
“小林叔叔?”
思绪被这声问好打断,康小林转过身,在清晨斜射过来的阳光中眯了眯眼,不太确定的问:“你是……榕榕?”
乔榕惊喜地笑着点点头,走过去才道:“小林叔叔,您怎么大老远过来了?”
说了又觉得不对:“您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叔叔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地址,当初你妈妈带着你和你弟弟离开,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没想到,没想到……”
康小林边说边四处打量,视线扫到安静站在不远处的乔锦榆,一句话卡在喉间,忘了后续。
“这是锦榆?都长这么大了?”
乔榕忙把弟弟叫过来,拉到自己身边。
康小林笑着打量着乔锦榆,拍拍他已经变得宽阔的肩膀,“好”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付佩华推着小电驴进门的时候,被院子里凭空出现的这几人惊了一下。
康小林的儿媳妇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小囡,转来转去对上了付佩华的眼睛,好奇地叫了声:“呀!”
听到动静,大家纷纷转身。
日头攀升,院子里的空气渐渐暖和起来。
付佩华见到康小林的第一眼,无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下意识地就想躲出去,可是两腿如同被藤蔓缠在原地,丝毫拔动不得。
“康叔叔?”恰在此时,乔维桑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对于这家人的到访,他也有意外,但大体还是平静的,而康小林一家在见到他之后,神情纷纷产生些许变化,带着一份不加掩饰的好感。
付佩华不是糊涂人,心念一转隐约抓到了关键。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小电驴放稳了,强自牵出些笑容说:“老康,这些年没见,你减肥成功了?”
听她先说了话,语气还像当年,康小林连续绷紧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放松。他苦笑着说:“流年不利,亏钱亏到差点破产,慢慢的人就变成这样,越发不能看了。”
付佩华摇头笑笑:“听你说的,怎么混得比我还惨?”
康小林叹口气,正要说话,手上的礼盒被乔榕接了过去。
“小林叔叔,进屋再说吧。”
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后,康小林反而变得局促起来,提起近几年的经历,几度停下来尬笑,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当初付佩华离婚之后,他看不起乔海合为人,选择自己单干,尽管做出了一番成绩,却始终差了点运气。
等到乔海合发达了,他拉不下脸去找对方合作,一直只守着南城那块小地盘经营。就在一年前,他在一个关键项目上得罪了人,被针对不说,还因此丢了生意,欠下了一笔债务。
公司资金短缺,难以周转,他只好四处借钱救急,除此之外,老父患病也需要钱治疗,卖了房产也难以支撑下去。
过了好些这样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某天银行卡里突然凭空多出了五百万,备注是失联已久的付佩华,交代他们拿来还债,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不是一笔小钱,他们迟迟不敢动,直到有一天乔维桑突然出现在他们公司,对康小林说:“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如果过意不去,以后再慢慢还。”
这句话就是一句定心丸,极大的缓解了康小林的困窘境地。
“都是你教子有方,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如果不是他拉了我一把,我这些年的努力大概已经……”
康小林摆了摆手,露出一个不愿再多说的笑来。
付佩华心思细腻,想到对方大概早就知道那钱是乔维桑自己拿出来的,不禁暗恼他当初为什么不试着联系一下自己,可是现在说这种话不免有点虚情假意,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感怀间,她往乔维桑的方向看了一眼,难得给了他一个笑。
乔榕立马抬头去看哥哥,只见他孤零零地靠在门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客厅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透不过气,那小囡突然哭了起来,脸蛋凄凄惨惨,却有效缓解了当下的尴尬。
“怎么了?怎么了?”她妈妈把孩子举在身前看了一眼,视线停在裤兜上,“哎呀,小家伙尿了。”说完看向孩子爸,“快拿件新衣服出来。”
孩子爸没等她说就已经打开包翻找。
小囡仍旧是张牙舞爪地哭,孩子妈笑骂她折腾人,一天到晚的不安宁,说完了又捧着孩子的脸亲亲,哼着小调安抚她。
男人找出裤子交给妻子,脸上虽然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感,眼中却充满幸福和感激。
康小林的儿子比乔维桑小上叁岁,却连孩子都有了,付佩华不由又是多看了乔维桑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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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得要找个地方换衣服,乔榕把她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孩一进门看到那只大熊就止住了哭,瞪圆了眼睛瞅它。
她妈妈叁下五除二在洗手间里收拾好,出来穿衣服的时候孩子又看到了那只熊,够着两只手要摸。
“这是小姑姐的娃娃,不能碰的哦。”
乔榕:“没事,让她玩吧。”
她把挥舞着四肢的孩子接进怀里,又把大熊拉出来,让她自己去摸。
小孩不哭也不闹,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这个巨大的玩具。
母亲微笑着说:“小坏蛋!在这儿倒不认生。”
乔榕笑了笑,觉得孩子可爱,忍不住把她搂紧了一点。
孩子妈看乔榕有耐心带娃,正好之前就想去洗手间,跟乔榕说了一声,暂时离开了。
玩具熊的吸引力没有维持太久,过了一会小囡开始在乔榕怀里躁动地扭来扭去。
乔榕轻声哄了哄,抱着她走出房间,迎面遇上了乔维桑。
乔榕下意识的往客厅那边看了眼,康叔叔和付佩华几人仍在谈话。
“你怎么不去说几句?”她问道。
乔维桑只道:“乔锦榆在就行了。”
乔榕戳他:“笨蛋,都不知道表现一下。”
乔维桑从胸腔发出一声笑:“我只想在你面前表现。”
这话说得亲热,乔榕脸红心跳:“有小孩在呢。”
孩子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趴在她的肩膀上咿咿呀呀了几声,小短腿踢动着,把乔榕的肚子踹了好几脚。
乔维桑见状皱起眉,就要伸手拎起她,乔榕偏过身体,嫌弃道:“别动,你这么粗鲁,不要把她吓着了。”
“粗鲁?”乔维桑遭受打击,“如果我粗鲁的话,你小时候恐怕得一天哭到晚。”
乔榕说:“说不定呢,我又不记得了。”
乔维桑觉得自己很冤。
他从刚记事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乔榕了,一天到晚心力交瘁,比997还累,只要乔榕开嚎,立马就得哄消气,否则被家里长辈听到,铁定是他挨骂。
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其实很受小孩欢迎,乔维桑走到乔榕身后,冲孩子拍了拍手:“要不要抱?”
语气有点不乐意,加上他那正经中透露着一丝严肃的表情,孩子一看就愣住了。
叁秒后。
院子里传来一阵震破耳膜的哭声,惊走了满树圆滚滚的山雀。
乔维桑默默立在一旁,看着乔榕手忙脚乱地安抚小孩,又是抚摸又是轻拍,可是孩子还是哭得厉害,小嘴咧得都能看到嗓子眼。
好在孩子母亲听到声音就赶了过来,很贴心地说:“快半天没喂奶,可能是饿了。”
她利落地带着孩子回到房间,掩了屋门。
乔榕难堪到浑身不自在,想起罪魁祸首乔维桑的话,就问:“哥哥,难道你以前就是这样哄我的?
乔维桑:“……”
的确是这样,然而结果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他便不好意思说了。
乔榕:“我合理怀疑我小时候就是一天哭到晚,难怪我嗓子总是提不起来,原来是那会儿就把声带熬坏了。”
乔维桑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不会哭成这样,你比她乖。”
在他的记忆中,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乔榕都知道主动往他怀里钻,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直到后来长大了,不管在哪儿受到委屈,也是他随随便便哄几句就开心了,从来不会闹隔夜的别扭。
当这些细节浮现出来的时候,乔维桑愣了一愣。
乔榕就看到她哥整个人似乎定住了,眼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浮现。
“榕榕。”
乔维桑走向她。
乔榕:“怎么了?”
乔维桑停住。
他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乔榕惊弓之鸟一般往后退开一大步。
他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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