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父亲,他是打算把孩子送回到方惟身边去的,这是他婚后和她唯一的联系,他知道方惟为了孩子一定还会愿意再见他,他只要看一看她也是好的。
其实说心里话,让他成全她与别人欢好,他是怎么也不能够的,他拿孩子绑着她,是想让她等一等他。
他殚精极虑的谋划着,借姚家的这条暗线走私,等他坐稳了位置,把控在自己手里,也许能撇开姚氏的倚仗。当他能一家独大的时,他这桩婚姻也算名存实亡,到那时他一心一意对她,全心全意弥补对她的伤害,仍能与她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然而这一段路太长太险,有太多的私心与不堪不足为外人道,他是要让她背负情妇的骂名等着他。他毕竟是要娶别的女人,他心里也怕,怕她不愿等他。他只有攥紧了双手,把这一切埋在心里。
到如今,他终于失去了她。再多的机关算尽也换不回她了。
房里明暗交错,升起蒙蒙天光的时候,他被坐痛的腰身疼醒了,昏沉的撑坐起来松了松脖颈站起身,骨头和关节僵硬着,他一踉跄撞在她床头一立小书架上,掉下来两本英文书,他皱着眉头艰难的弯腰去捡,放回原处时,忽然凝神看着,书架上似乎少了几本书,空出一段来,少了什么书?他恍惚的记得,是他送她的那套《山海经》。
他蓦然清醒过来,伸手在那一段书架上抚摸着,她带走了么?
他送她的书,是她带走了。
他后来知道绍普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延声告诉他,绍普并没有北上前往陕西,而是和两个同学一起,接洽了另一组人员,先到了徐州,与组织正式接触后,又前往湖北,正赶上国军为策应长沙战役发动的宜昌会战,于是又在宜昌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去向未明。
他凝神考虑着,最后他说:“无论他有什么消息,都第一时间通知我。”
延声看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接着商议了一些水运走私路线的问题,前几批货也安全抵达目的地。这条线的上相关人员,姚氏的旧部居多,他还要进一步攻克,许多的谋略策划,他和延声逐渐默契起来。
曹先生到南昌的时间也正是这一天,维义把他接到文庙的小楼里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随身携着一只牛皮箱子,两袖清风,瘦削的脸上带着一点难得笑意。
看到他来,无论是信逸还是方惟,大家都生出一点离家在外的孩子忽然见到家长的感情来。
信逸更是赶上前去,一把抱住曹先生嚷道:“老师啊,你终于来了!”原来曹先生曾是维义兄妹的大学老师。
曹先生拍孩子般拍了拍信逸后背,笑说道:“你们叔父连登了三天报纸找你们,从今以后我可再也不敢去见他了。”
大家笑闹了一阵,共叙相见的情谊。曹先生便谈起了上海的时局,对日作战的情况以及党派之争。他也说,国难当头本该一致对外,然而两党相争实在不堪,重庆的种种做法叫人齿冷,简直是自断手脚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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