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斟酌,也马上明白了她的顾忌,她想的这件事,他自然也知道,然而他的位置,当真不好说什么。他也有些无奈,像是在劝说:“那是过去的事了,飞鸣既然往前走了,就让它留在身后吧。”
她明白他站的位置,然而他们各站一方,她不能像他这样想,她微微摇了摇头,说:“他虽然向前走,他那位大嫂却还在他家,是否是过去了的事尚且不能确定;即便真的互不牵扯了,我既知道,却不能也瞒着清芳。”
他叹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这是段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他当然愿意看着飞鸣走上正轨,他和他那位寡嫂柳氏之前的纠葛,他也知道,他甚至自己撞见过一回,那次是他外祖母过生日吧,谢家搭了戏台正唱麻姑献寿,他被亲朋灌了酒,他这人讲究,要换衣服,走到后厢去,不知是否推错了门,正好撞破飞鸣的苟且,他气的不轻,退出门来,压制着怒火吼他:“谢飞鸣,滚出来。”
他其实没看清女的是谁,直到看到表嫂柳氏掩着衣襟从他眼前一阵风似的逃走时,他才信了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他寒着脸抬腿给了飞鸣两脚,转身走了,连晚饭也没有吃。
然而这件事,也是件家丑,在方惟面前,他总也有些开不了口。
方惟回身,伸手去把被风吹起的文稿压住,她说:“其实我也考虑了很久,说与不说,要顾忌的太多,也许缄口不言最好。但后来,我忽然想明白了,其实道理也不难,若我和清芳换个过儿,她一定会告诉我的,那现在,我也不应该保持沉默。”她低着头在说,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他,接着道:“清芳是聪明人,她有自己的考虑,我只就事论事,她会听得懂的。”
若不是关乎清芳,她是断然不会蹚这趟浑水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何苦挡在别人结婚的路上呢;然而等清芳嫁进了谢家,这件事她马上就会知道,但知道也晚了,是回不了头的。天下盲婚哑嫁的也多,总是看别人不过一笑而已,但若真是换了自己的至亲姐妹,谁又真的能袖手旁观呢。
他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这样一件事,不说容易,事不关己;难的正是说,情知要做一角坏人,还能去做的,是一腔真情。
这天晚饭本来要一起吃的,常实忽然打来电话,佟诚毅接了电话后,便没来得及吃饭,匆匆出门去了。
他叫了辆人力车,赶到爱文公寓,老聂在那里等他,有要紧事同他商议。他进去时,看到客厅里不只坐着老聂,还有一个人,穿着灰白长衫,清瘦的身形,一下子看不出年纪来,站起来同他说话时,带着书卷气。
老聂向他介绍:“这位是陆延声同志,接下来会我接替我在上海的工作。”
第 32 章
老聂并没有马上离开上海,他手里本来有两条运输线,但是因为沪上棉纱新政,佟氏纱厂这条线已经基本废弃不再起作用了,另一条运输线以陆运为主,沿线国军正与日军正面交锋,几乎不能成行。所以这些日子他和陆延声一起极尽筹谋,把工作重点放在姚氏父子控制的码头和火车线路上。
佟诚毅已经和陆延声见过几次面,有一次坐在一家茶楼上,闲谈间论起年龄来,他们竟然是同年的人,佟诚毅的月份小,但延声面相白净,倒更显年轻些。他们谈过了姚云峰最近的动向之后,延声欠身给两人杯中添水,同时向佟诚毅问道:“绍原,我来上海也有些日子了,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跟你打听一下,应当是你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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