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下起了雨,这种石库门的房子,几乎没什么廊檐,佟诚毅斜靠着门框,方惟抱着童童回来时,他大衣上滴满了雨水,黑沉沉的一片。
方惟忙开了门,请他进去,抱歉的解释:“今天有个学生耽误了时间,回来晚了。”
他没说什么,进门脱了湿透的大衣,她伸手接过来,晾在书桌前的窗边,回头看他里面穿着的一件浅色衬衫,似乎也湿了,却不好再脱,很是过意不去,想了想道:“我给您一把钥匙吧,”她转身在旁边的五斗柜里拿出一把钥匙来:“这样,您进出来看孩子方便些。”她递给他,满怀歉意的说:“像今天,让您在外面淋雨,要是要染了伤风。。。”她没说完。
他正给童童看带来的蛋糕,抬眼看向她,打断道:“一点雨水,不要紧。”虽是这么说,钥匙却接下来了。
自从上次深夜送童童回来之后,童童就再不愿意回佟家了,无论方惟怎么哄,也不肯。所以方惟和佟诚毅商量,先缓一段时间吧,孩子大概是被吓怕了。然而佟老爷却是等不得的,他枯燥的卧病生涯里,外孙的到来,是一道阳光,这会儿阳光不见了,打回原来的一片萧索,他忍不得。他天天催着儿子:“绍原啊,去接童童来啊,怎么不见童童来。”佟诚毅向他解释着孩子依恋养母,不肯来,他便换了话头:“绍原,去接方小姐和童童一起来,请她住在家里,她要什么都给她嘛。你请不来么?你天天去请,总是请的来的嘛。”是以,把佟诚毅逼得没法,他只好真的三天两头的来。
其实,渐渐的,他自己是愿意来的,而且是在六点前后就来,因为有一次这个点来,方惟正做晚饭,先时他总是来得晚些,过了晚饭才过来。那次正是吃饭的时候,方惟客气的请他一起,说没什么好吃的,请他将就。童童拉着他一起坐在桌边,不无骄傲的朝他说:“我妈妈做饭最好吃的,弄堂里数第一,舅舅尝尝,舅舅吃了就不想走了。”说得方惟有些尴尬的伸手捏了捏童童的小鼻子,转身去了灶间。他便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方惟做的家常小菜,干烧黄鱼、炒白菜,一碗热腾腾的肉皮汤,因为佟诚毅在,她特地多做了个豆干烧肉,算是待客。
方惟这里人少,青花碟子碗盘都小,摆在桌上看着精致清爽,香气扑鼻。她客气的请他先吃,说:“手艺不好,您随便吃两口吧。”这话实在是谦虚的话,方惟这人,对待许多事情都很认真,像她伯父说的,这孩子有颗愿意深究的心,是能做的成事的人。厨房的这些事,她也是认真研究的,隔壁的阿妈做了一辈子菜,虽然手艺也好,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鱼头要过了油才能不腥,她却是把其中的道理到了弄得明明白白。所以方惟对偶尔来吃饭的清芳说:“比这更难的事情都能做好,何况只是烧饭这点事。”
佟诚毅一向对吃食不大讲究,好坏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口吃的,吃饱而已。是以在方惟这里吃了饭也并不觉得什么。然而隔了几天,当小唐端了一碗飘着油花的腌笃鲜给他时,他只看了看,忽然想吃一种味道,认真想了想,他想起方惟做的那几道菜。
那以后,他便常常在六点前后来。
方惟自那夜被佟诚毅发现了译稿之后,总有些隐隐的担忧,但好些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渐渐放下心来,她想,这件事不在他眼里吧。但也多少有些感谢他的宽容。对佟诚毅她总是敬而远之的,这件事后,他们似乎又有了种特别的默契,这点默契里又生出一点信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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