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一脚踏进门槛内,脸色有些发青:“三娘,朱家大娘在后门跪了一上午。”
李绮节放下厚厚一沓毛边纸,淡淡道:“带她进来。”
时下重男轻女是常态,李绮节小时候随李大伯外出游玩时,每到一个市镇,都能看到面无菜色、被父母送到人牙子家换粮食宝钞的小姑娘。
几乎每个州县,都有一处约定俗成的女儿冢。
那些心狠薄凉的,直接把女婴淹死在马桶,或是挖个坑埋在后院。而不想要女儿、又不愿犯下杀孽的人家,背着人,把襁褓中的婴儿弃置在野外,安慰自己孩子会被好心人捡去,以求心安。
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远近闻名的女儿冢。
被丢弃的不止是刚落草的婴孩,还有身患重病或是饿得奄奄一息的女童。
李绮节曾经救治过一批十一二岁的女童,治好她们的病,把她们送到酒坊去帮工,按月给她们发放工钱。
然后那些女童的父母竟然又厚着脸皮回来认亲,要求女儿把工钱交给他们,好供养家中兄弟。
让李绮节无语的是,那些女童竟然答应了。
她耐着性子劝那些女童多为自己打算,女童们不知道感恩,还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冷情冷性,故意撺掇她们抛弃生身父母。
李绮节气极反笑,此后只要救起一个女童,直接和对方签订卖身契,等什么时候工钱够赎身了,按照各人的意愿,要么随其返家,要么接着在酒坊帮工,要么放出去嫁人生子。
救得了人,救不了命。
不过,能多救一个,还是要救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李绮节没有什么大本事,只能尽自己所能,给那些孤苦无依的小女伢一个容身之所。
至于她们以后活得怎么样,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愿意救助那些女童,却一直反对周氏救济朱家。
因为朱大郎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赌徒,老阿姑蛮狠小气,朱娘子凉薄自私,朱家几个小娘子,盼睇,来睇,引睇……一个比一个泼辣,也是混不吝的主儿,这一家子都记仇不记恩,一旦被他们缠上,就像水蛭一样,怎么扯都扯不掉。
就和那些抛弃女儿,在李绮节把他们的女儿训练成有一门手艺的熟工之后,又反悔跑回来认女儿的父母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叫骂嚎丧,唱念做打,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服——有些人厚颜无耻起来,连遗臭万年的秦桧都得甘拜下风。
现在嫁了人,能够自己做主,李绮节愿意收起自己的防备之心,给朱盼睇一个救赎的机会。
说起来,原因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