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眼神一黯,叹了口气。
油碗里的灯芯发出一声极轻极细的爆响,昏黄的光芒映在周氏脸上,不见一丝怒色。
然而宝鹊还是吓得微微一颤,生怕周氏会责罚她。
周氏察觉到宝鹊的惧意,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当初一意孤行选定宝鹊做李大伯的屋里人时,实在有些草率,才会弄成如今这副不上不下的局面:“罢了,是我大侄子没这个福气。“
宝鹊悄悄松了口气。
她明白拒绝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如果是李家其他佣人,这会子早就跪在地上向太太磕头谢恩了,她却想也不想就一口断然拒绝,刘婆子她们晓得的话,肯定会骂她不知好歹。
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太太完全是在为她打算。宝鹊明白太太的苦心,也感激太太为她着想,但是,为了以后不必吃苦受累,她愿意冒这个险。
周氏是个爽利人,宝鹊不肯嫁周大海,她虽然觉得失望,还不至于生气愤懑,过后待宝鹊依旧和先前一样。
宝鹊却有些心有余悸,接下来的几天低声下气,做小伏低,一天十二个时辰,像刚出壳的雏鸟离不开母亲一般,闷不吭声地围着周氏打转。
什么差事她都不嫌弃,什么活儿她都抢着干。
周氏才一坐下,她立刻去烹茶。周娘子和周老爹才一站起来,她马上抢过去扶着。刚吃完饭,她二话不说端起碗筷就去灶房洗刷。
干完所有活计,宝鹊还不肯闲着,穿起罩衣,拢着发辫,把周家几间茅草房子从房顶到犄角旮旯收拾得干干净净。又让进宝担了一担子干土,铺在周家的湿泥地面上,用竹板子一一踩踏压实。
还嫌自己不够卖力,天气晴好时,宝鹊把周家人的衣裳全部收拢到一起,洗干净后重新用米汤浆洗一遍,件件浆得笔挺整阔,像新的一样。
刘婆子看宝鹊整天拼命干活,夜里也不肯休息,熬灯费油,非要给周娘子做几条抹额,怕时日长了她身子受不住,私下里央求李绮节:“宝鹊那丫头天天这样也不是一回事,我估摸着她肯定是犯了什么错儿,惹太太生气了,才会这样,求三小姐在太太跟前替她说几句好话。“
李绮节也奇怪宝鹊的种种异常举动,私下里去问周氏。
周氏把宝鹊拒绝嫁给周大海的事说了,苦笑道:“她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怎么样,谁知她心思重,怕我作践她,天天变着法儿的来讨好我。我再三和她说过,让她放宽心,话说轻了,她不肯信,话说重了,她就眼泪汪汪哭哭啼啼的。我也没法子,只能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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