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恍然大悟道:“不是。”
她已经是大孩子,不能摸头摸脸,站着几乎和赵秀云一样高。
赵秀云微微低头,和她对视,说:“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才对。”
这句话,赵秀云是费不少功夫才琢磨出来的。她在大队人眼里就是个幸运儿,姐姐嫁到城里,供她念书,让她有跳出农门的机会,她自己在读书上确实有些许天赋,这步走得比别人容易,又赶上巧,早早落实工作。
件件桩桩,化为一句话。
【命真好啊。】
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最后都被一句轻飘飘的人生所替代,好像她的努力在得到的东西面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赵秀云从没否认过大姐的付出,但好像大家都不太承认她的。
小麦长得像杂草,凡事都靠自己,是弟弟的引路人,但没有人是她的。
这会她陡然明白为什么大人都说“小孩子不懂”,因为她确实不懂。
她很是不耻下问:“那张老师过得不好是吗?”
赵秀云说:“你见过她,你觉得她看上去好吗?”
小麦回想一下,说:“挺好的,脸上有肉,也挺爱笑的。”
好像比在大队的时候好。
赵秀云说:“那她求仁得仁了。”
她怀着一种希望大家都能奋起反抗的心情,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人有时候不是不够勇敢,是没法勇敢。
张玉珠想结婚,说实在的,赵秀云期盼她能过上想要的日子,为什么要为印证自己“就知道她不会好”的想法,而希望别人过得不好呢?
求仁得仁啊,好像很有哲理的样子,小麦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她略有所得,又问:“如果我是张老师的话,是不是不应该结婚?”
“是不应该怀孕。”
赵秀云觉得她是大姑娘了,有点警惕说:“没定过亲就动手动脚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个年纪,要紧是读书,别想东想西。”
小麦怕被误会,着急忙慌摇头说:“我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该怎么做。”
赵秀云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自己现在会怎么做。
“我不会未婚先孕,世道对女人太刻薄。我不会任由娘家抬高彩礼,还一分不给我。我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因为他没担当。我不会……”
掰开揉碎讲,赵秀云还是习惯在小麦头上顺两下,说:“但我以前不会这么做。”
所以她听从安排嫁给方海,没有争取彩礼,婚后盼着能生儿子,忍受着婆家的得寸进尺。
她花了好久的功夫才走到今天这步,看着小麦有一种隐约的希冀,希望她跳脱得比自己更快。
小麦没有辜负,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我好像知道了。”
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才十四岁,不用急。
赵秀云转而说:“慢慢想就行,走快点吧,咱们落在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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