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墀之上的御座仍是空无一人,但在御座之后却拉下一道厚重的深色帷幕,雪光和着日光遥遥地映上来,不甚分明地照出帘后绰约的人影。
皇帝顾真被乱军俘虏后下落不明,长安城中数军交战局势混乱,未央宫里群龙无首,纵是所有人都知道齐王顾拾将要登基了,但他到底是没有登基,反而只在御座后边虚虚地设了一座,凭此对前来朝见的各路人马发号施令。
朝代换了几过,世道平而又乱,顾氏的旧名号已成了最不值钱、又最微妙的倚仗,文臣武将们各怀鬼胎探头探脑,到前殿上来与帘后的人说一番话,竟也就都能释然地走出宫门。
袁琴回自己宅中去休憩了一会儿,换了一身朝服,来到前殿时,正是这一日的黄昏,日色幽冷,殿宇四周隐约沉着薄雾。大殿上空空荡荡,袁琴背手负后,心中也不甚明白自己为何要回来。
逼死秦笑后,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持续了微妙的一瞬间,就立刻坍塌了。
他发现自己已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对着高高在上的那一方御座,竟然也变得兴致缺缺。
更何况,还有人……还有人在长安城混战不休的角落里等着他的。
袁琴抬起头看高处的那重帘帷之后隐隐约约的人影来回走动,抿了抿唇,道:“为何要装神弄鬼?”
那帘幕动了动,而后有人走了出来。袁琴一看,却怔住了。
那却是齐王身边的那个哑婢——不,她如今已是齐王妃了——她穿着一身端庄的翟衣,头饰五采戴胜,描黛的长眉之下是一双幽清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心魂。她一步步走了出来,身边的宫婢手中捧着金漆的托盘,盘中放着明黄的帛书。
袁琴没有动弹,而阿寄站定了,看着他,表情好像在等待什么。
直到她身边的宫婢开了口:“袁先生,不同王妃见礼么?”
袁琴一震,咬了咬牙,欠身虚虚地行了个礼,“草臣向王妃请安。”
阮寄轻轻地笑了笑。她的笑容温柔和煦,却让人觉得是不可以反驳的。她伸手指了指托盘,那宫婢便捧着托盘上前,对袁琴道:“袁先生,这是齐王殿下的谕旨,请袁先生亲自拆看。”
“谕旨”?袁琴听了,心中愈加不安,伸手接过那帛书,缓缓地展开来,一目十行地掠过帛上的文字——
“什么?”他突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阮寄,“孝冲皇帝——孝冲皇帝还留下了密旨?!”
阮寄仍是笑着,点了点头。
袁琴喃喃:“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重重地皱了下眉,突然道,“我要见齐王。”
阮寄没有动作,身边的宫婢却伶牙俐齿地发了话:“殿下正忙于外事,不便见客。”
袁琴咬了咬牙,“若是我硬闯呢?”
阮寄好像很有些不能理解地看着他,而后她拍了拍手,身后便站出来一列黑衣侍卫,挡住了前殿和后殿之间的甬道,也阻拦了袁琴的视线。袁琴怔住了,他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阮寄,“是你交给他的?”
阮寄微微挑了挑眉,这动作使她整个人显出了罕见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