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朕杀尽南宫阉人,朕杀了;他让朕自弃名爵,朕也弃了;他临终的时候同朕说,要朕择贤立一个顾氏的好皇帝……朕只是这一件事,没有做到而已。”郑嵩看向阶下的少年,“你不是顾氏的好皇帝。”
顾拾并不辩解,“臣出生边鄙,自非天命所归。”
“天命?”郑嵩笑了,“天命算什么东西?朕有兵的时候,朕就有天命!”
顾拾垂眸束手,“是。”
郑嵩眯起眼睛。这个孩子太聪明了,自己为什么会挑中了他呢?是了,因为他是当时宗室诸王中年纪最小的,最好控制,他的家人离京遥远,又都懦弱不堪,自己将他召来雒阳,让他一举一动都听从自己……直到让他将皇位拱手送给自己。
这孩子从小就很乖,甚至乖得有些羞涩。郑嵩一度以为自己挑中了最合适的人,可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他竟然看不透顾拾此刻的笑容。
片刻之间,郑嵩仿佛就苍老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小十。”
这个久违的称呼,这个早已封存在记忆里的称呼,竟逼得顾拾身形一震。
“这么多年来,朕何曾亏待过你呢,小十?”郑嵩慢慢地道,“你想要的女人朕也送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便同朕说吧。”
顾拾安静地笑了笑:“陛下多虑了。臣不会离开长安,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天命永远在您这边,那南皮顾真不过一介放羊的农人,有什么好怕?陛下有什么要臣帮忙的,便尽管提吧。”
***
顾拾回到宅邸中时,天色已近晓了。
这几日是真的不太平了,阿寄心中清楚,满怀担忧地在房中等了他一夜,听见声音便抢出门来,而后又怔怔地在回廊上停住了步子。
天边一轮浅淡的月痕,一分分隐没在梨花白的天色里。微暖的风拂过两人衣角,吹到身上时却是凉的。
他站在庭中,她站在廊上,隔着几株开得凌乱的软红的花枝,不知是谁先笑了一笑,那花枝仿佛便有了生命,微微地颤动起来,抖落下几滴晶莹的露珠。
***
自荆、扬事起,鲜卑南下,安乐公邸的禁令便放松了许多,郑嵩已意识到顾拾是自己手中的一面大旗,这时候又该把他祭出来了。
高墙上的尖刃被拔去,芜草丛生的院落被修葺一新,弯弯的清澈的流水从御沟引了进来,亭台楼阁都仿佛被阳光洗过了一遍,华丽而明亮。又不多时,宫里来了许多侍婢仆从,专事伺候安乐公的衣食起居,夜间甚至还有女子守在房中等着陪寝。
顾拾第一晚见到那女子便翻了脸:“谁让你进来的?!”
那也不过是一个低品级的宫人,为了今晚还着意妆饰了一番,吃他这一吓立刻就跪了下来,头上的珠钗瑟瑟地发着抖。
“妾,妾是听了孟常侍的吩咐,让妾来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