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军队在范国边境上扎营。徐敛眉清点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在此处守望屯候,剩下的带回徐国。忙完大小事务时夜已过半,她走入了柳斜桥的营帐。
柳斜桥正在看书,听见声音略略抬了下眼。
她穿着一身轻便的戎衣,黑衣结束,外罩黑甲,凛然生威。走过去,看见他在读《吕览》,微微一笑:“先生欲做吕不韦么?”
他摇摇头,合上书,“吕不韦总不会将自己的经验写进这种书里。”
她在他几案对面坐下来,便有侍从上前斟了两杯茶。待侍从退下了,她才缓缓开口:“本宫此来,是有话问你。”
“殿下请问。”他彬彬有礼地道。
“本宫听闻,楚国半月前突然攻占了与丰接壤的芸城,丰国原本不过两县之地,芸城便是其中一县的县治,是也不是?”
他的表情微微一僵。这一微妙的变化自然落入了她的眼中。她低头抿一口茶,便听见他道:“楚国十年前因内乱而元气大伤,如今倾力攻丰,大约是得知徐范结盟,内不自安,要另辟一条往西的商道罢。”
很精到的分析,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不错,楚国当年的内乱还是因本宫而起。那你为何回范国来找我?”
他沉默了。
她看着他,男人沉默的时候,仿佛会更显出几分棱角,可又偏偏掩饰以温顺的表象。她深呼吸一口气,续道:“你回来是打算找本宫救援丰国吧?你原想回家,却发现家国危殆,才不得不求助本宫,是不是?”
“……是。”他道,“丰国位于多国交界之要地,殿下若放任楚国取丰,势必危及徐国西南。”
她的眸光暗淡下来,可她知道他是讲道理的。虽然在烈焰熊熊的范宫,在白雪皑皑的山谷,她曾经幻想过他是专程为她披荆斩棘而来,幻想过他或许还是舍不得离开她——
可是不讲道理的感情终究只能是幻想。
“可惜如今半个月过去了,丰国一半地盘都已降楚。本宫虽不怕楚国,但也不想得罪它——”她闭了眼,话音冷静地没有一丝缝隙,“最多出一千人,送你回家。你家乡所在何城,本宫可以保证夺回。”
他飞快地掠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带着毫不避讳的诧异。她承受住了,还补充一句:“柳先生不想回家么?”
“我——”他眉梢微凝,仿佛染了清淡的愁绪,“若是如此,那在下不想回家,殿下。”
“半个月前你还想向本宫借兵,而今天你却说要放弃丰国?”她紧紧盯着他。
“不是放弃。”他摇摇头,“楚国初进兵占领芸城之时尚未站稳脚跟,我回繇城找您,是因为那时候出兵丰国正好可以打击楚国;但今日楚国已攻占了丰国一半疆土,徐再出兵,就得不偿失了。”
她慢慢地道:“看不出来,你每一招还都是为徐国着想的。”
他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