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的父亲……逃了。
这鹬蚌相争的一切,难道不正是太上皇所设计的?与西内苑兵变一样的目的,却比西内苑兵变聪明了不知几许——声东击西,借刀杀人……然后,他就施施然地离开,只留下一张空空的御座。
好像是嘲笑他的二儿子,永远也不会坐在那里了。
父亲……他那么恨他。他早该知道的。
他的降世是不受欢迎的,他是斯文守礼的父皇一个不能抹除的污点,一道不能修正的错误。他的父皇再也没有喝过一次酒,而他曾试图用醉生梦死来遮盖的那些痛苦,这一刹那全都窜了出来,就像无数只小虫子沙沙地吃穿了他的身体,只在这世上抛下一副面无表情的躯壳。
段云瑾咬住牙,却仍然感觉渐渐地乏力下去,只有头脑在无限地膨胀。他努力睁眼往后看,想看见是谁在勒紧他的性命,却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反而耳边的声音逐渐地清晰了,那似乎是画儿在哭:“高公公,求您了!不要——我没有阴谋什么,我没有啊!”
不……不是高仲甫。
高仲甫也不过是太上皇手中棋子而已。
画儿,不要哭了。
我早已说过,生死存亡,我们都在一起。而如今我看着你哭,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我心中,总是有些难受的。
虽然我们的开始是那么古怪,可我确是想着要用尽一切让你快活的。是我无能,我终究不能成为你想要的样子……我终究,没有做到……
***
段云瑾的挣扎停止了,只是双手双足还在不受克制地痉挛。
高仲甫放开了手,站到了一边去,静了一会儿,才对那几个钳制着殷画的宦官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还不放了王妃?”
声音温和而慷慨,好像全没看见这堂堂殿宇上发生的一切。
遭人猛地从背后一推,殷画趔趄地扑到了段云瑾身边。他的一双吊梢眼已翻了白,萎缩的身躯红紫交映,既狼狈又恐怖。殷画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她想叫他别再动了,堂堂段氏亲藩,如此……如此不堪——
“殿下!”
一个女人突然从刀剑丛中抢了出来,一身华贵衣衫在奔跑中凌乱——她原本是陪在末位的,当变乱突起,她原是可以最早就脱身的——可段云瑾已经不能辨识出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