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挪开了。
这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一日比一日地冷静强大,一日比一日地令人猜之不透;而她,却一日比一日地枯萎下去。
想来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成功,而她就将被抛弃了。
这两个月来,听着他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事迹,她总是忍不住要想起九年前秘书省窗下的那个小男孩,连“阍弑吴子余祭”都还未曾读到过的年纪。
未得多时,刘垂文回来了。段云琅将殷染推了出去,刘垂文只讶异了一瞬,立刻拽着殷染上了车。
殷染仓促回头:“你不走吗?”
段云琅看她一眼,眼神里光芒跃动,旋而归于寂静。他没有回答她,而刘垂文已即刻扬鞭起行。
***
殷染坐了片刻,意识渐渐回笼,她才发觉这马车不可能是陈留王家的。亲王的马车,怎可能驶入内宫?
明黄的装饰,车壁中嵌着番邦供上的夜明珠,车帘上绣着龙凤呈祥……这竟是圣人平日用的小辇!
刘垂文驾车极快,不知是挑了一条怎样荒瘠的道路,颠簸不停。殷染不得不抓紧了窗棂,指甲都抠进了金漆的木缝里。突然“咻”地一阵风过——
一枝铁箭扎在了车壁!
那铁箭镞离殷染的手掌只有半寸之距——
如果她方才的位置再靠前一点……这铁箭已经穿透了她的掌心!
她听见杂乱的马蹄声和刘垂文的喝骂声,而后是躯体抵在了马车的外壁上,铁甲与木壁沉闷的撞响。片刻之前刘垂文和段云琅的对话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我阿耶留了五十个人在等您。”
“给我找车来,从左门出去。”
“高仲甫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个时候,我不能和他碰上。”
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段云琅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高仲甫的注意力全在这乘辇车上了——他却不知道车上坐的根本不是段云琅!
刘垂文低沉的声音传来:“殷娘子,受伤了吗?”
“没有。”殷染咬牙回答。
“不怕。”刘垂文简短地道,“殿下给我们留了五十人。”
怕?她当然不怕。
段云琅让她给他当肉盾。一个肉盾,哪里会晓得害怕?
五十个人一拥而上,将小小马车团团包围,暗处的弓箭手不能靠近,只有接二连三的强力铁箭不断“笃笃笃”地射落,几乎要将马车扎成个刺猬。殷染整个身子蜷在了车座前方,姿态很狼狈,眼神却没有动过。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根本来不及哀怨什么。蓦然听见一声长长的马嘶,刘垂文骂了一句,想是那马匹也中了箭,反而一吃痛跑得飞快,车厢一时摇晃得几乎能颠散人的骨架。直到抢出了左银台门,殷染才听见刘垂文沉重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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